江意临翻了两页厚重的日记本，里面只写了两篇日记，估计让他写了两三年也写不完，想到送日记本的人，他不禁勾唇无声地笑。
前面的两篇很短。
第一面。
[2022年.8.15.
朋友说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写日记，记录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不想写。
都生病快死了，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让我高兴。
江意临]
第二面。
[2022.8.16
今天好像是高一军训开学的日子。
听别人说，姐有对象了，是个女孩，好离谱，不信，这比他买彩票中彩票的概率还小。
江意临]
第三面，是一幅很可爱的Q版小人，短头发，眼睛画得很大，瞳孔里画的是星星，小孩两只小手作喇叭状，旁边还画着彩带。
[哥哥写日记写完第二篇了！快要第三篇啦！加油加油！后面随机惊喜，哥哥加油哇！比心。]
这小孩还真挺可爱的。
江意临拿着笔，却什么也想不到写什么，他都快要想要，像学生时代写日记时那样敷衍地写个“无事发生。”
但还是没落下笔，把日记本合起来，放在床头。
病房里阳光正好，周围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他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不知道做什么。
这是他生病后来到医院的第一周，对于自己的疾病，他从前面的不可置信到现在的麻木。
未来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他伸出手，什么都摸不着，也不知道做什么。
但好在，家里人和朋友也都一直陪着他，他还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小孩，名陈双拾。
那个小孩也是这个门科的患者，可却比其他人都要积极治疗，总是带着笑，喜欢画画，这本厚厚的，不知道到猴年马月才能写完的日记本就是出自她手。
“哥哥……”
江意临听见声响，下意识回头，看见门口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孩。
“我来找哥哥玩啦，在发什么呆呀。”
陈双拾很自来熟地跑到江意临床上，和他坐在一起，她笑说：“江阿姨怎么还没来呀，都快中午啦。”
江意临摇头，手被小孩拉起，舒展开手，露出手心，一颗糖从一只小手掉落，落在他手心。
江意临一愣，手习惯性攥住糖，等反应过来，又摊开手，糖纸上画着的是小鸟衔枝的图画。
瞳孔因为惊讶猛地一缩，他听见陈双拾说。
“嘿，好看吧。”
“这是我从叔叔那偷来的，明明一个糖罐里有那么多糖，给我一颗怎么了，真小气。”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给我糖也只是给普通的，连小画都没有……”
江意临根本不用问，猜都不用猜，就快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那个让他避之不及。
让他拼命在忘记的名字。
——周亓枝
江意临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问：“你……你叔叔今天来了？”
“对呀，他出国两年，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要来看我，不然我可顺不到他的糖。”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道逐渐走近的脚步声。
江意临不敢再想，甚至来不及回忆，他的反应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快，应激反应似地，从衣架上拿了件大衣，直接套在了自己身上。
大衣直接把他整个人盖住，他又从床头拿了一个口罩戴上，心里念着祈祷的话语。
—“不要”。
他才不要在这么一个场景重逢。
他听见病房外的脚步从病房从近到远，只是一个路人，他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防备，他又听见身边小孩不解发问：“哥哥，你怎么套上衣服，还戴上口罩了？”
“咦……你不会怕我叔叔来抓你吧？不怕不怕，我肯定会和他说，这糖是我偷的，不能赖到你头上。”
江意临心不在焉地将陈双拾骗走，将病房关上门，这才彻底将身上的装备都卸下来。
他瞥见日记本，终于知道写什么。
[2022.8.17
今天还没有过完。
得到了一颗糖。
想了想，居然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不过过了这么多年，忘也正常。
不想吃。
我不想他看见我。
前男友就该当不存在。
我想好。
他为什么还会把糖一直留在身边？？？
江意临]
江意临下笔的时候脑子乱成一团线，以至于写的都是不能乱着看的句子。
他想，既然他回国了，他又和陈双拾是亲戚，偶遇的机会真是蹭蹭上涨，所以他最近出门都要偷偷摸摸的，不然就要乔装打扮一番。
这么想着，旁边的手机“叮咚”响起。
是一条消息，如同前来索命的消息。
【妈：那小孩好像很喜欢我，说她叔叔回国了，感谢我对他的照顾，希望请你和我一起吃饭。】
江妈妈是个医生，对这小孩多少也有点照顾，总是给他带糖，不然就是顺带给她准备一份午饭。
这才让陈双拾念叨了好久。
【妈：我推脱了几次，那小孩都快哭了，我答应了。】
【妈：我没做午饭，你也陪我出来吃，但是，我们不能让人家真请客。】
【小鸟：妈，我可以不去吗？】
他的妈妈无情地拒绝了他。
江临意僵硬着身体，脑子短路一瞬，甚至有点想把他妈拉黑，但他转念想，这是他亲娘啊，只好机械般地转向了一旁的衣柜。
他化疗了一周，头发也开始掉，所以他姐姐怕他心里难过，“贴心”地给他买了假发。
所以衣柜里真就有好几顶假发，不同款式，不同发色。
心一狠，把自家不太靠谱的姐姐召唤出来，姐姐一收到消息，直接请假飞来医院，兴奋地说：“我就说嘛，肯定会用到。”
江恬然搓搓手，问江意临想要戴哪一个时，江意临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指向了那个蓝色发尾长发。
“对，化得越像女生越好，一点都不要像我，丑一点也无所谓。”
江意临两眼一闭又是一黑，将自己全权交给江恬然。
——
来接江意临去餐馆吃饭的江母看着面前的儿子一惊。
江意临套着长发假发，还外加一个鸭舌帽，化了浓妆，戴着墨镜和口罩，穿着一件白色体恤衫和外套，下面是一件牛仔裤。
江母差点没认出来女装版·江意临，震惊地上下打量了两眼儿子。
“儿砸是你吗儿砸？”
江意临：“……”
江意临压着嗓子：“妈，是我阿，我是意临。”
确认无误。
“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啊？”江母问。
江意临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说道：“等会要一起吃饭的那个……叔叔，我和他有冲突。”
“儿砸你不会和人有仇吧？你欠人钱了？”江母怎么也想不到他家儿子能和人起什么冲突，和人说两句就容易妥协，这么好脾气，还能起冲突，八成是有仇。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江意临的肩：“儿砸，我们家不差钱，你千万不要在外面借钱不还啊……”
被拍的一愣的江意临闻言：“……？”
他这妈又在脑补什么。
算了。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江意临压着嗓子应：“嗯。”
——
不知名餐馆包厢。
江母因为被陈双拾拉着去买饮料，只好徒留江意临伸出尔康手而无能为力。
江意临是一个人进去的。
江意临刚进门，就隔着墨镜遥遥地看见了前男友。
周亓枝穿着白色衬衫外加黑色薄外套，下面是一件黑色休闲裤，一双腿长而有力。
时隔数年不见，他一顿，没忍住咳嗽，但还是压低声音咳了两声。
“随便坐。”他听见周亓枝开口说。
江意临点两下头，“随便”地坐在了离周亓枝最远的位置。
江意临不说话，周亓枝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上演“三二一木头人”，江意临是那个数“三二一”的，周亓枝是木头人，就是江意临不数数。
“不闷么？”还是周亓枝最先开口，直接一下戳中江意临的心声。
当然热啊！现在是夏天，外面日头照的人都感觉像火烧，他为了不被认出来还要在这苦逼地戴假发，帽子，墨镜，口罩。
江意临闷着不说话，还把目光从周亓枝那边收了回来。
周亓枝也不知道怎么惹着对方生气了，但他对这也不是很在意，也不再开口。
包厢安静下来。
窗外的知了叫不停歇，日光穿透枝条的细缝，投下斑驳树影，少年人笑声从近到远，像是在说最近学校发生的有趣事。
应该是附近的附中里的高一生。
还是偷溜出来的那种。
少年人的笑声无意传入江意临耳中，让他有些怔愣。
这段时间刚好是高一生军训的日子……
江意临抬眸，捕捉到周亓枝一瞬愣神。
看见这副模样，倏然总有一种梦回高中的感觉，他感觉浑身都像被蒸似的，他恨不得将所有武装都卸下，但理智又清晰地占领高地。告诉他。
—不可以。
不可以。
江意临最后只是摘下口罩。
他压低声音，边说边起身：“周……陈叔叔？我看她们还没回来，要不我先……”
“等一下。”周亓枝回神，打断了他对话，“她们说一会就回来。”
江意临刚起了一点的身，又慢吞吞地坐了回去。
“……陈叔叔？我看起来很显老吗？”周亓枝开口询问。
虽然是同岁还是前男友，二十多岁哪那么容易显老，但江意临一直都喜欢昧着良心说话：“嗯，对的。”
他听见周亓枝轻笑一声，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
紧接着，他又听见周亓枝问：“你带着墨镜和帽子不嫌碍事么？”
小鸟和枝枝重逢第一面
小鸟：他包看不出来的，不然他就是神了。
枝枝：（刚开始没认出来，但人一开口就认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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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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