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一桌人点好饮品。
过了会,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一一摆在桌前,最后又放下一盘小饼干,温柔笑道:“我们店最近在做活动,这是满消费额赠送的新品,几位可以品尝一下,觉得好吃的话可以买一些带回去哦。”
沈之瑾点点头,回视道:“谢谢。”
楚惊飞端过自己那杯,扯着领子鼓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出来。
“你怎么能完全想错的啊?我就是一个破销售,怎么做得来那种精细活,再说了,咱们之前还没见过面,也没有实际交际,为什么会突然送东西给你,还是托迟潜的手送给你?我不想死啊。”
李嘉晖坐在边上,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很同情的样子:“我懂你。”
沈之瑾也窘的不行,放在桌边的手捏在一起,无措几分:“因为我觉得他没有理由。”
“而且我一直以为他在品一阁只是出资人,你才是负责作品方面,是我没有确认清楚,不好意思。”
楚惊飞抓了抓头发,有点好笑:“那你认为我的理由是什么?”
沈之瑾略微沉吟:“……可能是觉得迟潜做人太失败,想替他做点面子。”
“哈哈!”
对面爆出一声笑,除了她以外,全都笑疯了,东倒西歪扭在一起。
连江显表情那么臭的人都起了一丝笑,像是早有预感似的,早在她开口前就按下微信语音键,正好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发到五人小群里。
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歪在一边喝起咖啡。
三年啊,认识迟潜整整三年,终于出了一个能治他的人了,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过了会,另外几个人也在手机里看到这条语音。
有的是放在耳边听的,有的是语音翻成文字的,反正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以后,都缓缓抬头,用一种活人微死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那位。
看来上回那张企鹅照的事,这位哥们是半点没有反省啊。
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帽行为,搞不好还要连累他们几个。
沈之瑾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全集中在江显身上,莫名其妙也跟着看过去,不明所以,尴尬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为什么都看他?”
李嘉阳脑筋第一个转过来,结果转到一半还是打了个死结,为了打岔脱口而出:“兔子小姐,今天元旦欸,这么好的日子,要不我们合张影吧?”
沈之瑾想也没想,直接阳光地接受了:“好啊。”
“……”
一桌人缓缓扭头,目光又集中到李嘉阳的身上,其中也包含了前傻帽江显的怨念。
短短几秒,这位新晋傻帽成功超越了前傻帽,顺便还把前傻帽和两位无辜人士一脚踹进了沟里。
楚惊飞盯着边上这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超绝大傻帽,眼神幽幽,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语气森然:“喂,我们是什么敢死队吗?”
江显这种时候倒是懂得明哲保身了,第一个抢跑,举起手,用一种懒到不行的死鱼眼看沈之瑾:“我退出。”
“我也。”楚惊飞赶紧跟上。
李嘉阳这会早已清醒过来,可话已经说出去,也很难再收回来,露出点为难的表情。
沈之瑾手机都掏出来了,笑容咧到一半,有点不知所措。
不拍吗?
他们好像都不想拍。
为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刚来的时候,迟潜好像跟她说过楚惊飞有在追的人,从昨天吃饭的情况来看,那个人应该就是乔烨。
迟潜还说过,楚惊飞在守男德,看来情况也属实。
再顺其自然地想下去,就会回忆起她初来那夜,在会客室里因为这句话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还以为他又在阴阳自己。
竟然情况真的是这样,那他当时为什么不替自己多辩解两句呢?
沈之瑾闭了闭眼,已经在替一星期前的自己尴尬了。
不过,好在当时他没有看到自己掉眼泪,不然早该笑话她了。
被接二连三地拒绝后,沈之瑾一个人在那耸拉着脑袋,也看不清表情,像一只头顶阴云密布的垂耳兔。
楚惊飞还以为她误会他们这群人是在嫌弃,觉得这么做不太友好,又起了恻隐,跟边上几个对视几眼,还是打起配合。
李嘉晖:“哎呀,我们是觉得今天穿的不够好看,到时候上镜太丑不好意思发出去。”
“是啊是啊。”楚惊飞拍了下大腿,眼珠子直转,连称呼都变了,“沈老师的画我们几个可都瞻仰过,我们虽然是通过迟潜认识你,但其实也是你的粉丝来着,怎么会不愿意合影呢?”
李嘉阳作为罪魁祸首,被楚惊飞拍了一巴掌,也顺水推舟起身让出中间位置,把沈之瑾请了过去。
沈之瑾被一群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反倒迟疑起来,看向楚惊飞:“可是,你跟乔小姐……不要紧吗?”
她说的比较委婉,楚惊飞愣了两秒,好像也回忆起什么。
随性地摆摆手:“不要紧,没那么严重。”
他顿了顿,像是话里有话:“更何况,有迟潜在,你根本不在异性范围内。”
沈之瑾愣住。
缓慢的时间流逝中,她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这时,正好刚才送小饼干的服务员察言观色过来,主动道:“几位是想合影吗?我来帮你们吧。”
沈之瑾笑笑,把手机递了过去。
服务员后退几步,把镜头对准,发现角落里露出一点身子的人,便抬起头问:“那位先生要一起吗?”
言外之意,不一起的话就不要挡镜头。
江显动了动腿,从左边歪到右边,表情没怎么变,但至少入画了。
态度已经明确。
服务员微微曲着腿,很有感染力地笑着,对那一排五个人说:“来,三,二,一,茄子!”
画面里,沈之瑾坐在中间端端正正,两边各两位男士,都很有分寸地和她保持礼貌距离,除了江显那张超绝死鱼脸,四个人都是不同程度的笑意,就属她最灿烂。
后来,他们一直聊到快晚餐时间,才愉快地告别分开。
冬季的白昼总是短暂的,才不到六点,残阳已被天际彻底吞噬。
沈之瑾坐在车里,看了眼身旁新买的小饼干,还有中午从阿姨家带回来的特产,握上方向盘心满意足准备启程回家。
忽然,手机亮起,安静了一天连信息都没回的人竟然给她打来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的“迟潜”两个字,沈之瑾心口莫名加速,想了想,还是接了。
“喂。”
她先出声,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
她以为信号不好,正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里才传来一道微低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
“兔子。”他轻唤。
沈之瑾耳边微热,仿佛回忆起昨夜那个拥抱的温度,蜷了蜷手指,仰靠在椅背上,只余安静的呼吸声。
她不说话,迟潜便替她说了。
“元旦快乐。”
她微微沉默:“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为什么又说。”
电话里的人闷闷笑起来:“你不也重复说了吗?”
沈之瑾察觉他声音有点变化,只轻轻蹙眉,想起自己早上没话找话编辑的那条信息,垂下眼。
“好吧,我承认。”
“不过。”迟潜补充说,“我答复的是另一次,因为你可能没听到,所以我再说一次。”
他这次说完,好像躲到一边咳嗽去了,只有三两声,很克制地止住。
沈之瑾更疑惑了,但也没心思继续刨根问底,只注意问:“你感冒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很幼稚地装起正常声线,却漏洞百出:“没有。”
“没有你个头。”沈之瑾无语,“你的声音都跟拖拉机没区别了,还没有。”
迟潜那边又没声音了,安静得过头。
沈之瑾深吸口气,寻思自己是不是刚才说的太过分了,又缓和语气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就是鼻音重了一点。”
还是很好听的。
她憋在心里默默想。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没动静,沈之瑾疑惑地歪了下头,又说:“你不是在外地出差吗?找我什么事?不说话我挂咯。”
迟潜终于说话,但这次语气开始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至少,沈之瑾想象不出这个男人惊喜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刚才在关心我?”
有一瞬间,沈之瑾忘了眨眼,哪怕人不在面前,也总感觉那道炙热的视线又若隐若现回来了。
脑海里突然想起楚惊飞之前那句无厘头的话。
搞得她有点心神不宁。
“我没有。”她说,“你听不出来吗?我是在笑话你,才过了多久,你就连着病了两次……虽然有一次是我害的就是了。”
她前面语气还挺自然,到后面气势越来越弱,一整个没有气场,哪还有半点笑话的意思。
甚至把对面听笑了,幽幽道:“兔子,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会不会就是因为你那碗海鲜面,导致我身体没有彻底恢复就出去工作,才染上这次感冒?”
沈之瑾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心里话脱口而出,她后知后觉闭紧嘴,一整个垮掉。
迟潜笑得更厉害了,像是呛到一口冷空气,又歪在一边去咳嗽。
沈之瑾以为他离开了,小声嘟囔:“活该,叫你笑话我。”
哪知被逮个正着:“我听着呢。”
沈之瑾:“……?”抓狂ing
“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猜到的?”她不死心追问,反正听都听到了,不问白不问。
迟潜沉默须臾,有往杯子里倒水的声音,他浅喝了一口,才说:“这还不简单,就是因为你这个人太简单,所以才好猜。”
沈之瑾眼皮耷拉下来:“你不会是在骂我草履虫吧。”
“哈。”迟潜干笑一声,补充,“确实,有的时候也挺蠢的。”
她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安静的车厢里,沈之瑾面无表情沉默了好一会,突然指着手机破口大骂。
“神经病啊!打个电话过来也不说事,就光骂我了!我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吗?哼!再理你我就是猪头。”
她胸口起伏,平复呼吸后踩下油门稳稳起步,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
-
纽约,夜幕散落着几颗星子,从落地窗看下去,跨年狂欢的人已经渐渐散去。
迟潜离下飞机才过三小时,匆忙结束一场国内的会议电话,又签署了几份文件,才有时间下楼吃个饭,顺便看看私人手机。
一打开,先是家庭群的@留言,他匆匆扫过,便退出看到置顶里,沈之瑾头像的右上角上一个红色的“1”,以及她那句生硬的道谢。
不用看脸,他都能想象兔子大清早坐在床上抓耳挠腮编辑信息的样子。
原来还记得啊。
那除了送她回家这件事以外,她还记得多少?
心底起了一丝玩味,他没来得及看其他信息,就拨通语音过去。
可惜,结果就是逗弄不成,反倒惹了嫌。
放下手机,他坐在窗边轻笑,喉咙又泛起一丝痒,虚握着拳在唇边咳了咳,余光正瞥见一个走过来的宽大身影。
他抬眸看去,老头一身闲适的水墨盘扣衬衣,外加宽松的长裤,朝他浅浅微笑时,眼角绽开的纹路,比上次见面时又深了许多。
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酒店餐厅里,悠扬的钢琴曲渐渐进入新的篇章。
看到不请自来的人,迟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很自然地拿起个新的玻璃杯,往里面添水,放在他面前。
“蒋老师,您来得不巧,我已经用完餐了,只有白水招待您。”
他单手搭在桌沿上,虽是在跟他说话,却转头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等新年的第一缕晨曦。
纽约的时间比国内慢了十几个小时,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挑这个时间出来。
蒋玉琪看着那杯水,目光温和地移到他脸上,干皱的薄唇抿出一丝笑,问:“小潜,你开心吗?”
除了家人以外,蒋玉琪是唯一一个这么称呼他的长辈,说起来,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了。
他回过头,和老人对视上,眼神平静得看不出丝毫破绽。
“您觉得我开心,我自然就是开心的。”
他拿起杯子,喝了两口润嗓,直到后来的几分钟里,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直到一曲终,钢琴师进入休息时间。
蒋玉琪淡声道:“你姑姑突然从精神疗养院出来找我,是你放出来的吧?”
他观察着迟潜的神色,试图找到一丝对自己有利的变化,可惜,一无所获。
他无奈着继续道:“我和之瑾画室的地址,也是你透露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来到你身边。”
话落,迟潜目光终于移到他脸上,眸底逐渐泛起笑,淡淡地蔓延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等回过神时,已经身陷其中,没有丝毫胜算。
蒋玉琪很意外,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但也不是很意外,因为这孩子,从小就是如此,他想要得到的,便一定要得到。
“蒋老师既然早就知道,又为何不直接与我作对,把沈之瑾安排到另一处地方。”他说道。
蒋玉琪苦笑:“我还能不了解你吗?换一个地方,你一样能找到她,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你这里,只有让你达到目的,你才能停止这场无谓纷争。”
“好一个无谓。”迟潜差点就要给他鼓掌了。
“多讽刺啊,我姑姑为了这个无谓,疯了十多年。”
“我倒是觉得,老师你还是对我有些偏见,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为了让我姑姑完成多年心愿才放她自由呢,一定是为了我自己吗?”
蒋玉琪不语。
须臾后皱起眉:“我不能确定,我只知道,我们大人之间,这场婚姻已经结束了,我对她的病情也感到很抱歉,希望她早日康复,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迟潜眼神凌厉起来,突然凑近了点盯着他,那种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的恨意,和他姑姑很像,不管他怎么躲都无法忽视。
“那么我请问,蒋先生您来看过她吗?哪怕一次?她并非想对你纠缠不休,是你自己怕了,不愿意重新面对她,不是吗?”
蒋玉琪一双老眼怔怔地垂下,迟潜才坐回去,抬手看了眼腕表。
青年姿态放松,面色平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来自他多年的梦魇。
昔日不及他腰高的孩童,如今也能给自己几分颜色瞧瞧。
蒋玉琪端坐着,看起来镇定自若,然而手中握着的杯中水,已然泛起一圈圈涟漪。
静了静,他缓和着开口:“小潜,你来这边预计待多久,过几日我有新作拍卖,你有空可以来看看。”
“不必了。”迟潜冷声道,“我会尽快赶回去。”
目光又看过来:“倒是你,真就觉得我不会让姑姑出国吗?待在美国这么逍遥,似乎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啊。”
蒋玉琪笑了笑,摇摇头。
他说话语速不快,却循循善诱,让人不自禁听下去。
“小潜,你别忘了,你五岁前,是我带大的,你十五岁前的美术,都是我教的,你虽然心疼自己的姑姑,但绝对不是一个不明辨是非的人。”
“不信的话,让我猜猜。”蒋玉琪洞察着他的神情,“有芳现在应该被你安排在了主家里,在私人医生的照看下好好生活。”
“至于你放出来的那些风声,也仅仅只是风声而已,所以我才说,你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迟潜没做声,他便当他是默认了。
蒋玉琪起身笑起来,一身国风装束还是多年的习惯,熨烫得一丝不苟。
他说:“之瑾是个好孩子,但我一直不知道,被你喜欢,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至少,眼下她待在你那,对她好些。”
迟潜靠在椅子上,抬眼直直看过来,道:“这点,我认为你并没有资格劝告我。”
蒋玉琪仰头无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背着手扬长而去。
六点整,星辰渐退,半边天际已然泛起灰蓝,留下曙光的预告。
餐厅整点的钟声敲响,迟潜心不在焉地划了划手机,点进五人小群,听到江显发的那条语音。
他戴上耳机,又细细重放了好几遍,最后转发给沈之瑾,在下面扣出一个问号。
顺手又点进她的朋友圈。
沈之瑾在他认识的人里,算是非常懂得生活,且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她的动态晒出来,全部可见,从高中毕业发到现在,哪怕一年就那么十几条,也足够他翻看很久了。
其中大部分是她旅行拍的照片,还有美食,反而很少出现画作,哪怕这些内容他早已翻看过无数回,每次进来还是会忍不住点开看看。
另外,他还有观察出她的一个习惯——她会在每年开始的第一天,发些自拍。
像是想要记录自己每一年的变化,每次都是差不多的笑容,和不同的人们,在不同的地点相聚在一起。
像是前两年,九宫格里还有周少靳的身影,后面就只剩下她和家人朋友,再到今年,变成了个人自拍加美食,外加一张坐在男人堆里的合影。
配文:【新的一年,新的朋友[庆祝][庆祝]】
时间上看,还是十分钟前新鲜编辑出来的。
迟潜:“……”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何逍秘书打来电话,让他可以下楼出发了。
今天他得参加一场邀约峰会,要提前准备,预计结束以后,还有一场以新年为主题的晚宴。
总之,时间紧迫。
迟潜把手机收进口袋,起身走到电梯前,对着耳机问:“五号之后还有预定事项吗?”
对方回答:“没有。”
迟潜:“嗯。那么,帮我订五号晚上回国的机票。”
“什么?”何逍声音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啊?还有很多事要忙呢,按计划怎么也要在这里待一周以上?”
电梯门开,迟潜和几个身着正装的欧洲人一同步入,最后道:“我会想办法解决,就这样,我进电梯了。”
说罢,没等对方反对,电话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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