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迟潜把她给问住了。
这人一肚子坏水,明明就知道她从高中毕业就谈了周少靳一个,才刚刚分手,哪有闲工夫看男人。
指不定是拐着弯骂她眼瞎呢,被个渣男浪费七年青春。
她蹙眉对视过去,道:“两条腿的男人我是没见到,四条腿的蛤蟆,我今天倒是见到了。”
说完,心里先打起了鼓,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却不想等来的是迟潜闷闷的笑声,肩膀直颤,嘲笑的毫不掩饰。
沈之瑾收紧手心,有点不自在。
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怼他,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毕竟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迟潜跟□□这两个字半点沾不上边。
她这算不算变相承认自己真瞎眼了?
沈之瑾耳尖有点发烫,挪开眼,又听到那讨厌的家伙笑完,说。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白天鹅咯?”
“……?”
一眨眼的功夫,沈之瑾秒变无语脸,完全抛却刚才胡思乱想的心情。
被这家伙烦的,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
双手提起箱子,她吭哧吭哧爬上台阶,路过挡道的人,还抬手扒拉了他一下,不耐烦道:“让开,我是来见你老板的。”
迟潜抱起胳膊,没管她,自顾自又看起风景来。
一分钟后,前台小姑娘又把她领出来,有点尴尬地抬手示意柱子边的人,说:“那位,就是我们老板。”
沈之瑾哑然。
但很快也反应过来。
她当真是被气糊涂了!
当年高中时就锦衣玉食的迟大少爷,怎么可能毕业后只出来当个打工人?
再看看这建筑,再看看这奢华程度,若是由这个人经手,倒也没那么稀奇了。
只是,她明明记得,迟潜家里是做科技行业的,本科也是直接保送的南大电子科学,如今怎么?
她看向他身上那件印着“品一阁”几个字的工作制服,微微疑惑。
前台看出她的想法,解释道:“我们店有两位老板,这位是主投资老板,另一位才是主业务老板,不知道您找的……”
“我找另一位。”
沈之瑾答的飞快。
柱子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懒洋洋转过身,从她身边经过,径直推开玻璃门,随口道:“那你说说,你要找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啊?”
沈之瑾赶紧凑到小姑娘耳边,小声问:“你们另一个老板叫……”
“林报春!”
室内,迟潜突然大声喊人,小姑娘一激灵,赶紧小跑闪开,抽搐着嘴角笑着引路。
“这位客人,还是进去坐下说话吧,外面冷,别着凉了。”
沈之瑾低头看,自己确实是有些狼狈了。
淋了一路的雪,又进了趟有暖气的屋子,这会化了一些,将浅色的呢外套打湿了几处。
她含笑点头,跟着那个叫林报春的小姑娘进去。
刚才第一趟进来的时候,她就被面前的展柜给吸引住了,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再次路过,还是自动锁定了中间那件青玉色的瓷瓶,忍不住赞叹。
“说真的,其实你们这儿是博物馆对吧?”
林报春低头轻笑,说:“很多客人第一次来都会这么说,但我们真的是瓷器店,很多商品都是我们老板精挑细选的,还有一些是他亲自定制的非卖品哦,比如您刚才看的那件,确实只是用来观赏的。”
迟潜这人,高中的时候经常看到他都是懒洋洋的,而且又是搞科研的理工男,这么精细的活,怎么也联想不到他身上。
那就是另外一位老板了,不是说负责业务吗?那肯定在这方面很有造诣。
沈之瑾点头,夸赞道:“那这位确实是品味很好了。”
林报春哑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很快又笑得更开心了。
“是的,有机会的话,您也可以和他多聊聊这方面,一定会很相投的。”
沈之瑾点头。
普通客套而已,当真她就输了。
能做出那种作品的人,对瓷器的心得一定非比寻常,她不过是个外行,哪能跟人聊专业的。
对方一路沿着大厅到走廊,在拐角第一间屋子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沈之瑾的箱子沾了一路的脏,进来时把干净明亮的地砖拖出几道湿痕,有点不好意思,跟对方多说了两句话,里面的人就不耐烦了。
“进来。”
沈之瑾眸光一沉,朝对方微微颔首,随后便扭头踏了进去。
西式装潢的会客室里,处处都散发着低调奢华的文艺感,光是环境,就让美术生无法抵抗地想欣赏一番。
她边走边看,眼神里似乎闪着光,目光转到墙壁上最后一处油画时,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底下沙发上端坐的人,笑脸立马垮了下去。
她停住,又试图在屋子里找出第三个人来,最后无果,皱眉盯着那人:“我不是说了要找另一个老板吗?怎么又是你?”
迟潜动作不疾不徐,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着,道:“你连对方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说明你来意有问题,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你想见谁就见谁?更何况,他现在不在这。”
不在这还让我进来跟你费那么多话?
沈之瑾:“那他什么时候来?我有事找他。”
“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迟潜阖上文件夹,抬眼望过来,又是那副讨厌的样子。
“沈小姐若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敢跟我讲?”
你才见不得人,你从头到脚都见不得人!
沈之瑾闭眼平复心情。
恰好这时门外轻叩两声,是林报春端着茶水进来。
“对了。”迟潜忽然想到什么,不疾不徐说,“提醒你一句,那位也有在追的对象了,最近比较注重男德,你要是想单独见他……”
“你闭嘴!”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甜的嗓音突然加重语气打断他。
林报春手一抖,顶着高压把东西放在桌上,惯例的客套话一句也没挤出来,马不停蹄就退出去了。
再度睁眼,温软的眼眶已经见了微红,沈之瑾咬着牙,死死克制着不断升腾的情绪。
当年和周少靳在一起,被学校的人非议,被他母亲羞辱,到后来被爱人背叛,分手,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也是人,心也是肉做的,七年感情化为齑粉,撑到今天,没想到还要被这个记仇的家伙当着第三人的面阴阳?
话一出口,她就醒了,悄悄低下头去,一颗泪珠滚落在鞋前。
真是不争气。
沈之瑾暗骂自己。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沙发上的人似乎有了动作。
沈之瑾只听到皮鞋踏地,不过三两声,又停住。
听到他若无其事地说:“蒋玉琪先生和我们家是老相识,小时候他是我的西方美术私教老师,这次联系我,要我帮忙。”
她悄悄抬眼,濡湿的睫毛眨了眨,看到那人背对着她,脱去了工作服正往落地衣架上挂,动作慢条斯理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在干什么。
沈之瑾赶紧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迅速调整如常。
“那你干嘛不早点说……”她小声嘟囔着,带着一点委屈。
迟潜回过头,就见那清丽的小脸上多了两道灰印子,小花猫似的,鼻头和唇瓣也是红红的。
想亲……
沈之瑾抬头,他立马转身,又坐回到位置上。
音色淡淡:“你上门求帮忙的都没自报家门,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帮你,就算是蒋先生,我也有法子拒绝他。”
脱去宽松外套,这人上身只着一件贴身黑色薄衫,身段优越更是明晰起来。
肩宽平直,往下腰腹渐窄,肉眼可见的精壮,一双大长腿更是没得话说,像这样的人体模特,生来就是该被画的。
沈之瑾眼神开始不老实起来,被对方瞧了眼,又立马挪开。
“那,现在要我怎么办,来的时候,他说都跟你沟通好了,现在你又要我走,我……”
“给我打工吧,你反正也是闲的不是?”
“啊?”
沈之瑾惊讶中抬头,一张柔美乖巧的小脸生来具有欺骗性。
她双眼皮不算宽,却灵气十足,因着水眸里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眼尾晕着一层薄红,有种求饶的错觉,可,眼神里那股不懂得伪装的抗拒,还是让她露馅了。
一边认怂,又一边嫌弃,可真是好能耐。
迟潜差点给她气笑了,翻出聊天记录给她看:“这可不是我说的,你老师说了,只要我收留他徒弟,管吃管住,你就能给我当牛做马,任劳任怨,而且,我指东,你绝不往西。”
“他怎么这样啊?”沈之瑾忍不住说。
这臭老头,当她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怎么跟你说的?”迟潜收回手机,檀黑的眸底染上笑意。
沈之瑾气呼呼:“他明明说,他在北城有个小辈,小时候尿他一身,对他尊敬有加,为他马首是鞍,只要他一句话,绝对能伺候得我妥妥帖帖,只需要在他那安静地待一段时间,不要跟人提起他就行了。”
迟潜也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就开始脸色沉冷起来。
沈之瑾也不敢再吭声,其实她还有多的,没敢说完。
过了会,迟潜靠在沙发上,摆摆手让她滚:“你走吧,回去跟那老头说,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小辈。”
他起身要走,沈之瑾一下就急了,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可老师说了,这次事情对他至关重要,如果我回去,坏了他的事,肯定是不妥的。”
迟潜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没做声。
沈之瑾路上赶公交的时候不小心把箱子弄倒了,兴许是捡的时候不小心衣袖上蹭了点脏,手自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迟潜这眼神,冷不丁就让她想起当时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也是不知分寸地碰了他,甚至整个人都是精心打扮过的,都被他嫌弃的要命。
她触了电般撒手,在他不悦之前赶紧道歉,又说:“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不好随意行动,现在最好的法子,还是按他说的在你这儿待一段时间。”
“迟潜?”沈之瑾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脸色,“你就当帮个忙吧,老师说了,绝对不是犯法违纪的事,不会牵连你的。”
她这会好不容易赶来,又要被赶回去,心里不免着急,大大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迟潜侧眸瞧了一眼,指腹便压上了骨节。
窗外黑压压的,雪下的越来越大,这个时间点,店里早已歇业,屋内只亮了一盏暖调的台灯,这会已被他挡去大半。
沈之瑾身形娇小,被覆在他身形的阴影下,悄悄瑟缩了下。
能和这煞神单独待这么久,已经快到她的极限了,换做以前,她还能往周少靳身后躲躲,哪像现在……
“你在想什么?”
他突然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男人深邃的面容比当年的少年感上更多了几分冷冽,身形也变得更高,更壮,语调冷淡,吐息温热,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如三月春雪,乍暖还寒时。
很好闻,可她却不敢呼吸,不敢随意对视,小心抬手保持着一段距离。
他却突然擒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在沈之瑾惊愕的眼神中,慢条斯理用她的手指往她脸上抹了两下,不知道意欲何为,又松开她。
心情很好似的,转身去拿了件外套。
“走吧,送你去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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