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珵说的地方在一个小巷子里,里面与外面的通火通明,热闹喧嚣不同,很安静,巷子有些窄,地上铺着青石板,巷子两边家门紧闭,贴着的红联褪了色,有些门没有了门栓,更有甚的,只剩着半扇门。
不过有些门里还透出灯光,静下来一听,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门缝内传出。
“阿娘,明天就是元宵了,是不是有汤圆吃啦。”
“是啊,囡囡馋了?明天酿给你煮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女孩高兴的拍手。
殷珵脚步一顿,偏头看着声音传出的门,他不知怎么的忽然问了萧允一句,“你吃过汤圆吗?”
“不曾。”他自小在玄阳宗长大,自他有记忆开始就在玄阳宗,除了修炼之外,再无其他。
“我明天请你吃怎么样?”殷珵转身看着他倒着走,伸出一根手指,“别再说辟谷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没有人规定辟谷之后就不能吃东西。”
萧允看着他明亮的双眸期待的样子,真的答应了。
“这样才对,别总死守着那些规矩束缚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得说出来,别总憋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吗?人就得随心随性才痛快!”
见萧允点头,殷珵这才转过身好好走在前面。
殷珵一直带着他走到巷子尽头,远远就看到一盏孤灯悬在门檐上随风晃动,殷珵几步走到门前,门虚虚掩着并未锁,殷珵抬手轻轻推开门往里探进个头。
萧允不忍蹙眉,抿嘴看着殷珵这一副仿佛做贼的样子,这真的是来吃饭的,不干别的?
殷珵环视一圈,里面大堂里隐约能听到说话声,他这才推门进去,指着门口挂的灯笼向身后的萧允解释道:“他们家比较特殊,如果门口悬着的灯亮着,那就说明还没关门。”
殷珵摸摸鼻尖,笑了笑“我刚刚就想看看,毕竟好久没来了嘛。”
“走吧。”殷珵嗅了嗅,空气中传来食物的香气,“就是这个味道!他家做的都是江湖菜,重荤腥而且量很足,走走走。”
他迫不及待就想要吃到嘴里,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掀开帘走进去,迎面就听到豪爽的声音响起,“哟,晏小少爷,好久没来了啊,今天要吃点什么?还是老样子?”
灶台就在门口,一进来就能看到锅里在做什么菜。掌勺的厨子脖子上挂着一块布巾,关着膀子炒菜,热的汗直流,他说完,拿起布巾随手一抹脸,笑容满面看着他和他身后的萧允,看清楚脸眼睛一眯。
殷珵哈哈一笑,“还是老样子,再加两碗醪糟汤圆。”
“好嘞!”厨子加了一把火,“你们先坐,马上就好。”
殷珵找到了一张空桌,和萧允一起坐下。他拿出两个杯子倒满水,把一杯推给萧允,眼神望着灶台,“来这里吃饭的人他叫老白,开这家店已经很多年了,一直就他一个人,来这里的都是熟客,所以大家都眼熟了。”
就像现在,殷珵在和萧允说话,也有领桌的人朝他举杯,殷珵笑着回他,抿了一口。
“我曾经也问过我爹老白的来历,但我爹也不清楚,只说是突然出现在云安城,没多久就开了家饭店。”殷珵放下杯子,里面还有一半没喝,“他刚刚看你的眼神,应该是知道你的。”
“他境界不低。”萧允拿起杯子喝下,忽然眉心蹙起,呛咳了几声。殷珵猛的瞪大眼睛,看着被放回到桌上空荡荡的杯子,“你...你全喝了?!”
萧允咳得耳朵都红了,殷珵咬唇,忽然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刚刚怎么就拿了两个杯子,手贱!他一时想不起来老白店里茶壶里装的都是他自己酿的酒,这酒烈得很,连他和几个人说话举杯都没能喝完一杯,萧允竟然一次性喝下去了。
他急得站起来走到萧允旁边弯腰,担忧地问,“你没事吧,实在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会喝,我给忘了他家茶壶里装的不是茶,都是酒,我喝了才想起来,我没想到...你怎么样?”
老白家没有茶水。
他一开始忘了,但后面倒都倒了,就给他放着,反正萧允肯定不会喝,待会儿他喝就是了,谁曾想他正看着灶台和萧允讲老白的事,邃然就听到呛咳声,一回头就看到空了的杯子。
萧允缓过来,朝他摇头,“没事。”
老白端着殷珵的菜过来,给他放在桌上,殷珵已经回到了他坐的椅子上,殷珵看着桌上的菜心不在焉,时不时偷偷瞄对面的萧允一眼。
萧允前面放着一碗醪糟汤圆,不过他久久没动,殷珵用勺子戳了戳碗里圆滚滚的汤圆,“你要不想吃就放着,我来吃吧。”
“...这里面,没有酒吧?”萧允嘴角动了动,望着碗再抬眼看殷珵。
殷珵摇头,“没有,绝对没有!虽然叫醪糟汤圆,但它是甜的,放的是甜米酒……呃,米酒算酒吗?”
殷珵愣住,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到底有没有?他低头看着碗,舀起一勺放进嘴里,仔细品味,没感觉到酒味,应该不算吧。
听到殷珵这么说,萧允舀起一个汤圆,在江渺期待的眼神中吃下,确实是甜的,萧允声音因为呛咳有点哑:“不错。”
殷珵脸上绽放出笑来,一顿饭,殷珵也建议他尝尝桌上的菜,萧允拿起筷子一道菜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不过对每一道菜都做了点评,唯一吃完的就只有那碗醪糟汤圆。
吃过饭,夜已经深了。两人从巷子口走出来,踏进依旧通火通明的街道上,殷珵揉了揉肚子,他吃的好饱。两人离开的时候老白还对他们说“再来”,殷珵顺带了一壶酒。
他原本以为萧允会醉,因为他很少见萧允喝酒,尤其是这么烈的,他吃饭的时候看,现在走在路上也时不时看他,但没看出来萧允有一丝醉了的样子。
怎么会?他记得他小时候喝了一杯直接醉倒在桌上,据岑溪和乐无聆说,后面还是老白通知了他爹把他接回去的,足足睡了一天,怎么到萧允这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酒没他小时候喝的烈了?不能吧?
“看什么?”殷珵频频看向他,萧允问。
“不看什么。”殷珵摇头,说完,抱着酒坛子轻轻抿了小口,辛辣刺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把酒坛举到眼前晃了晃,还是那个味道。
“修行之人,用灵力把酒劲逼出即可,不会醉。”萧允似乎知道他一路探究的眼神是为什么了,看他醉没醉。
是啊!萧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露出窘态。“我就说嘛,都没怎么见你喝酒,今天喝了杯这么烈的,怎么可能没事。”
沿途只遇到三三两两行人,夜深人静,只有灯笼还持续亮着。到家,殷珵已经把手里坛子里的酒喝干净了,迷迷瞪瞪进屋就扑倒在床上,酒坛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桌子下。
萧允替他关上门,转身回了隔壁房间。
次日,殷珵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屋内的地上,被地板反射的刺眼。
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头昏脑涨,脑袋晕乎乎的,喉咙很干。殷珵敲了敲脑袋,光着脚下地,手撑着桌子抱起桌上的茶壶吨吨喝水。
隔壁没动静,萧允肯定早就醒了。殷珵洗漱好换了身衣服去隔壁屋子找萧允,没想到他居然不在。
雪白的袍子松垮垮的系着,他嘴上还叼着一根发带,随手把头发捋起来束好。
他从外面吃过午饭回来,还没见萧允回来,殷珵坐在石桌前手抵着下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眼睛始终望着月洞门,那是进出必经之路。
晏府很大,虽然两人回来好多天了,但很多地方都没带萧允去过,出了月洞门有两条路,一条往外,一条通向府邸后面。
顺着青石板路往前穿过假山有桥、曲廊、水榭、还有一片池塘,在池塘上的亭子正对面有阁楼。
殷珵走过曲廊上了池塘里的亭子,靠在栏杆上临亭看鱼,他家池塘引的活水,池塘里种满荷花,虽然久未打理,但长势喜人,池塘里的鱼饿不死。池塘周围有曲廊围住,空旷处在岸边种着一排杨柳,枯槁的枝条上抽出新芽,随风飘扬,枝头上飞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新出的荷叶上停着蜻蜓,好一片春意盎然之景。
殷珵跃上栏杆屈腿坐下,一只脚晃在半空,水面倒影着一抹白色人影,衣袂发带随风猎猎而飞。
殷珵手一拍身下栏杆,足间一点水面,扯了一枝荷叶旋身一转再次落回栏杆上,手扯碎荷叶丢到水面上,没多久,漂浮的细小碎叶接连着消失在水面,下面聚集的鱼越来越多,争抢着碎叶。
“饿疯了。”殷珵手上速度加快,低头望着鱼群,双眸明亮望着噗嗤笑出声来。
坐久了屁股疼,殷珵从下面下来,眼看午时已过,萧允怎么还没回来?
殷珵手举在额头上遮太阳,眉心微蹙,转身左右看了看,忽然整个人都颓丧下来,太安静了,整座宅子只有他一个活人。他望着散的差不多的鱼叹了口气,拍掉衣服上沾上和灰尘,转身往回走。
无趣极了。
回去睡一觉吧,晚上...他一个人去,实在不行把乐无聆约上,萧允肯定有事要忙抽不开身。
元宵一过,他就要想办法潜入仙道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萧允?
殷珵情绪忽然低落,低头默默往前走,就连刚进来的萧允也没看到,走进月洞门后直直往屋子走。
想多了心里难受,尤其想到接下来的事,胸口闷的像被石头压着,思绪仿佛断了的丝线,缠作一团,找不到、理不开。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情绪,烦死了!
殷珵重重甩袖,踏出的每一步都重的恨不得要把石板踏碎。连身后跟着人都没注意到,进了屋子房门就“啪!”的关上,立在台阶下的萧允眼神有一刻茫然,殷珵怎么了?连背影透露出孤独寂寞?
萧允上前屈指敲了敲门,还没收回手,里面立刻传来殷珵闷闷不乐的声音,“谁啊?有事等我睡醒了再说,别烦我,我要睡觉了。”
按照殷珵的作息,这时候不是应该才醒没多久?萧允这次没敲门,轻声对里面说:“先吃过饭再睡好吗?我带了松花酿。”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刷的打开了,脚上连鞋都没穿,看样子是直接从床上跳下来就跑来开门了。
“你回玄阳宗了?”殷珵仰着头。
“有些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他昨晚送殷珵回来之后就离开了,紧赶慢赶处理好事情就回来,路过某座城时忽然记起殷珵喜欢喝这里的松花酿,就给他带了几坛。
“我刚刚吃过了,现在吃不下。”殷珵别扭道:“不过酒可以留下。”
殷珵心里其实很高兴,他又见到萧允了。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想不到答案,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萧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里的情绪莫名其妙的。
给他点时间,他很快就能想清楚。
殷珵不敢多喝,堪堪喝了一杯就不再喝了,他还记得晚上要和萧允去逛灯会,喝醉了就不去不了了。
喝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但和萧允逛灯会,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这次,也算是弥补心里的遗憾了。
可他的憾事多的数不过来,现在看来,能完成一件,就算一件吧。
傍晚时分,夕日欲颓。殷珵和萧允在这时候出了门。
殷珵衣服没换,不过乌发被发冠竖起来,身后垂着的发带虽他欢快的步伐飘动,“走快点,待会挤不进去。”
说罢,殷珵身上拉住萧允手腕,带人在路上奔起来,萧允被他拉了个踉跄,衣袍随着两人的奔跑揉作一团,殷珵的喜悦情真意切,他真的很期待这次元宵灯会。
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袂随着奔跑翻飞,萧允没出声,任由殷珵拉着他往闹市奔去。
他们来的不算晚,可街道上人山人海,悬挂在两边的灯笼适时亮起,殷珵停下喘了几口气,说出的话气息不稳,“不晚啊,怎么这么多人,整个云安城的人是不是都聚集到这了?”
殷珵踮起脚尖越过挡在前面的人头往远处看,对面也全是人,他拉住萧允的手还没松开,眼看这里也进不去,殷珵索性拉着人走进一道巷子,随着他七拐八绕上了一座空阁楼,阁楼顶有楼台,殷珵拉着人上了楼台,俯身向下,整条街道尽收眼底。
欣赏了一番,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拉着萧允手腕不放,思及此,殷珵惊得如同碰到炭火般松开他的手腕,还往旁边挪了两步,尴尬的不知道干嘛一个劲瞅着下面,扒在栏杆上的手指都快把木头扣烂了。
萧允怎么不说啊,一直举着手,手不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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