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枝立马趁江盛水转头查看之际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带也往祝啾啾示意的那方看过去——
澈远百年不变的一张臭脸出现在长街那头。
他没有再穿那件明黄色的高阶弟子服,而是换了一身绿白相间的淡色长衫,面容严肃地回过头。
“师尊。”
身着纯绿色柳枝暗纹道袍的花满蕊不紧不慢地缓步而出,“嗯。”
澈远便马上转到花满蕊身后,恭敬地跟着她,“弟子刚才的确感应到,巷子深处有一股强大的灵压。”
“现在没了。”花满蕊语气淡然,本该是个问句,但被她说出了平铺直叙的语气。
“嗯,没了。”澈远忽然上前两步,虽然仍然保持着自己跟在她身后的模样,但距离却一瞬间拉进了不少,“弟子其实……”
“你去城垣村之时,碰到了叶繁枝她们。”
“……是,徒儿办事不力,没能将她带回来,只能让她流窜在外。”
花满蕊纯黑色的眼睛被日光照得灰了些,她终于侧头看向澈远,“不怪你。”
花满蕊今日褪去了昨日的华服重冠,只用一支翠色玉簪将长发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团发固定垂在耳后,看起来少了些庄重,却多了几分超然。
澈远不由得看呆了一瞬,但很快他便回神,把目光从花满蕊脸颊上撕下来,“其实昨夜,弟子收到师尊传讯之前,又一次遇见了他们。”
花满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澈远马上垂眸,接着道:“叶……她和一只妖看起来,关系匪浅。”说完,他才觉得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歧义,又补充道:“不是昨日弟子在松雪峰见到的那只。”
花满蕊这才开口,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变化:“他们现在是四人同行?”
“……或许。”澈远其实不想用这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但昨日实在是离开得匆忙,故而他也并不知道现在叶繁枝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但忽然,他看见花满蕊抬手一挥,幻化出法器澜云弓来。
“师尊,这是?”
花满蕊并不回答,甚至也只是把长弓拿在手中,连攻击的姿势都未摆出。
但墙后竟真的忽然转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澈远只是一瞥,然后视线又回到了花满蕊身上,因为刚才他清楚地看见花满蕊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极快划过一抹……笑意?
他很肯定这是笑意,但在他的印象里,师尊从不会没来由地露出笑容,即使是她当年在道盟大会上击败了无数对手之后,她也只是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笑颜。
能让师尊露出笑容的……
澈远不禁再次看向远处的那个女人。
平平无奇的粗布麻衣,是叶繁枝最讨厌的土黄色,头发倒是看起来有些叶繁枝的神韵——好像是随意一抓用根木簪别在头上就了事了一般,但这人神情怯怯,毫无半点叶繁枝那天不怕地不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澈远,那人身上可有通行法印?”
澜云弓发出微弱的绿光,看起来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澈远经她一提醒,这才想起什么,忙施了个法术查看,果然,这女人身上什么法印都没有,显然是外来之人。
——花家自从出事之后,便在镇上布下了常人不可探查的法阵,只要在这其中呆满100个时辰,身上便会自带一个法印,以此来区分原住民和外来者。
毕竟现在花家——或许不止花家,总之是与花家有关的各种势力都在伺机而动,自然不可能轻易地让外来者进入临风镇。
所以整个临风镇周围也有看不见的阵法将其与四处景物分隔开来,若非有引荐或是故意为之,否则常人和修为不高的修道者都不会发现这处城镇。
而现在,远处那人看起来法力并不高强,却仍然从外界进入了这里……
不,修为高低也可能被伪装出来。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澈远心中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但若真是叶繁枝,按照昨日师尊的做法,她不可能只是把澜云弓拿出来却什么都不做才对。
那这人会是什么来头?
方才他们已经和花家各位继承者一起,清点过现下还在镇中的所有人,也告诫过所有人此为多事之秋,若要离开或是带人进入临风镇,都必须给花家递折子才行——就连他们自家人也是如此。
而折子只要递上来便会直接呈到澈远眼前,再由他决定人的去留。
目前他并没有收到任何折子。
澈远眉头微皱,再看向那女人时,却看到她身后又多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
若加上最开始出现那女人,便一共是两男两女。
澈远这才想起刚才花满蕊的问题,连忙回答道:“师尊,他们四个人,都没有。”
花满蕊点头,澜云弓发出的绿光更亮了一些。
就在澈远期待师尊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时,远处那女人却率先开口了:
“哇!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松雪峰的现任掌门?!”
她看起来十分惊喜的样子,竟然直接朝花满蕊冲了过来。
澈远连忙横手挡在花满蕊身前,厉声喝止:“再过来一步,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女人立马在他们五步之外止住了脚步,撇嘴摸着脖子朝澈远翻了个白眼,“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一张臭脸能把极冰之域的雪莲都冻死的……叫澈远的对不对?”
澈远此生听过的赞扬与诋毁可谓是数不胜数,自然不可能被这女人插科打诨的一句话说得变脸,不过看着这人的表现与如此巧合的四人同行之局面,他忽地有了一个想法。
撼波忽地随手而现,澈远冷声道:“叶繁枝,装得很像。”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便瞬间脱手而出!
场上瞬间多了好几道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叶繁枝也没想到澈远这人竟然学聪明了些,花满蕊还没动手说话他就敢擅自做决定,但又觉现在并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于是立马往后一滚,顺带把想要幻化出流丹的江盛水给拍了回去。
“哎呀呀呀!你这混小子瞎说什么呢!”叶繁枝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又装作扭了腰的样子龇牙咧嘴道:“嘶……我看你是想找她想疯了!我这么个破落人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那个叶什么!再说了,我听说她不是昨天就被花掌门一箭穿心了吗?怎么可能像我这样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说着,叶繁枝还故意重重拍了拍自己胸脯,“你看,实心的!一点事儿没有!”
澈远神色冷然,看起来并不上当,“能躲过我刚才那一枪,你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修为低浅。”
“……”
叶繁枝心想刚才她要是不躲那不得被捅个对穿……
可是现在自然不可能这么讲,她学着祝啾啾经常做的动作,对着澈远翻了个白眼,“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要说逃命,那可是一等一的!”
澈远把插入地上的撼波收回,粗眉一挑,“是么?”
“……”叶繁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在思考如果现在传音给江盛水他们说逃跑的话,被澈远和花满蕊听到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却不想花满蕊忽然开口:“那姑娘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呢?”
澈远没想到平时对一切都兴趣平平的师尊竟然会主动开口询问一个陌生人,不由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他自觉再挡在花满蕊身前十分不妥,便默默给花满蕊让出路来。
叶繁枝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东西会被花满蕊追问,只得往后瞥了一眼,望见周身环绕着紫色灵力的迟守守时,她本想说自己是个驯兽师;但在目光看过祝啾啾后,她忽然福至心灵,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我们啊,是算命的。”
“算命的?”花满蕊平缓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多了些饶有兴味的语调。
澈远不由得转头看了花满蕊一眼。
她的神色仍是淡然无波的,仿佛刚才略显欢快的语气只是澈远疑心太过的错觉。
“对,”叶繁枝重重点头,“要不要我为花掌门算一卦?”
她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开始盘算一会儿怎么正大光明地从她俩眼前溜走,然后再从暗处悄悄观察……
“好。”
这下不光是澈远,连叶繁枝和江盛水也有些愣住了。
在叶繁枝的印象中,她这师妹一向是个一本正经的性格,从来不会对这些称得上是玩物丧志、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兴趣才对。
今天这是怎么了?
叶繁枝隔着五步的距离看向花满蕊。
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平静地望着她。
淡眉长眼、挺鼻薄唇,今天她并没戴昨日那种繁复冗杂的耳环,便露出微红的耳洞来,和她眼角的薄红是同一种颜色。
和当年一样。
和自己“弑师叛道”前一样。
可是叶繁枝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改变了。
这一刻,虽然花满蕊离自己很近,但是叶繁枝能肯定,她们两人的心已经南辕北辙。
直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略热一些的手握住。
叶繁枝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花满蕊竟主动拉住了自己的手,清秀的脸也在自己眼前放大,“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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