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负手转身，没再去看掌命册，溜达了一圈在偏殿找到了司恒。
他手上掐诀，闭眼阖眸，坐姿端正，灵力在身体周围流转。想必是禁闭太无聊就干脆入定修炼了。
楚煜轻啧，找到人结果还不能叫醒。
罢了，来日再问也不迟。
楚煜回到主殿，准备出去，还未到门前，只见一层淡金色的流光覆在其上。
下意识转身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主殿不知何时已被掌命册的结界笼罩。
他的手刚一摸到边缘，指尖立马就被灼烧升腾出一股黑烟，指腹还有黑色印记。
“有意思。”
楚煜来了兴趣，径直走向掌命册。
两步后，光晕暴涨，铺满整个神殿，同一时刻，身后大门猛然打开，宿云微疾步冲入，两人双双被光芒吞噬。
掌门册沉寂，与平常一般在平台漂浮。
偏殿有人揉着脖颈出来，看了眼大开的殿门，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记得我关了啊。”
但他没有想太多，毕竟青天白日，外面还有守卫，总不能是魔族的人摸进来了。
就算真是魔界的人悄无声息进来了，有这个能力的也只有魔尊，先不提魔尊和仙帝已经是情人爱侣，就说他司命仙君和魔尊也有几分交情。
这俩吵架也不至于打到他这里。
想明白这些的司恒一拂袖关了殿门便重新回去打坐了。
……
视线逐渐恢复，楚煜发觉自己成了个魂魄。
飘飘悠悠，足尖一点就能上天入地，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眼前是魔界，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些微差异。
楚煜没有实体，也触碰不了旁的人或物。
短暂的讶异后，他朝魔宫而去。
在进大殿时，结合看到的场景，他已猜到了大半。
毫不意外地一抬头，果然在主位上看到了十六岁的楚煜。
少年身量稍矮他几分，眉眼间还有稚嫩，但周身气度不凡，已有君王之威。
这是楚煜刚杀死梵重接任魔尊位置的第一年。
他献祭丰禾村十二岁飞升，在魔界摸爬滚打生存了四年，一点点站稳脚跟。
本来只想在魔界有一席之地，不招惹是非。
十六岁，魔尊昏聩，有怪癖，不但要强娶月州九尾狐一族的少主，还派兵大肆搜刮魔界长得好看的少年。
楚煜不出意外地被“选中”。
选妃大典上，清瘦温润的少年眸光暗淡，红衣似火，被梵重搂在臂弯，心如死灰地看着阶下一群容貌昳丽，年龄不一的少年。
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大的和他一般，才十八。
他们很快也如他一般陷入沼泽泥潭，再也爬不出来。
他是九尾狐少主千睢，下一任妖王。月州实在是太孱弱了，魔尊要他，他若不依，所有族人都会死。
而在这一群“待选妃子”中，一个黑衣少年格外出挑。
发如浓墨，身量颀长，有独属于少年人的桀骜，眉眼偏偏生得艳丽漂亮，却丝毫不显女气。
千睢可怜他。
他年纪还那样小。
不出意外的，楚煜被梵重一眼看中，迫不及待地张开另一只臂弯让他上去。
楚煜乖顺地上去了。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梵重贪婪的目光像恶心的蛆虫爬过他的脸，试图将这美好吞噬。
当梵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时，黑衣少年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红刃显现，谁都没来得及反应，梵重便断了只手。
魔兵开始团团围上来，那些早已心存死志的少年也开始奋起反抗。
梵重大怒，随手丢开千睢，召剑和黑衣少年打在一起。
这时，所有人才发现，这名不见经传，本该是做玩物的少年竟然能和魔尊打成平手。
一时间，生的渴望如野火燎原，烧进所有人心中。
连千睢都重燃希望，召出本命武器，在梵重想要了结楚煜时，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楚煜一命。
两人联手，将魔尊打退。
没想到梵重留了一手，最后关头，楚煜本来都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一道如火的身影刹那间挡在了他面前。
“……”
千睢死了。
消散的前一秒，楚煜听见他说：“若你当魔尊，放月州一马可好？”
楚煜以命相搏，斩杀了梵重。
身边遍地是残骸，有那些少年的，也有魔兵的。
楚煜赢了。
他不但杀了梵重，连同那些虎视眈眈的前朝旧臣一起，至此，再没有人能用恶心的眼神看他。
所有人都对他俯首。
他望向地上暗淡无光的长鞭——那是千睢的本命武器，主人死了，它也重新封印。
于是，当上魔尊整顿魔界的第一个月，他去了月州。
瑟瑟发抖的妖族整齐跪着，脊背发抖。
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个低头的少年，身边的狗腿子懂事地介绍：“尊主，那是之前九尾狐少主的亲弟弟。”
楚煜沉默片刻，提步走到他面前。
抬起他的下巴，确实有千睢的影子。
他问少年叫什么名字。
少年怯生生回答：“千晏。”
楚煜颔首，拿出储物戒内无主的长鞭，放在少年手中，道：“以后，你便是妖族的王。”
少年捧着鞭子，早已是满脸的泪。
多年后，哪怕千晏违背原则，背叛了他，欺瞒他许多。
他也留了他一命。
欠千睢的情便清了。
……
意识回笼，他丝毫不掩欣赏地打量年少的自己。
猜到是掌名册异动让他回到了这个时候。
刚好他也想知道自己曾因其他意外涅槃忘记的东西。
这时，有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上前，恰好站在楚煜面前，规矩朝主位上的人一礼，道：“尊主，仙界那边邀您一叙。”
楚煜似有所感，负手上前，一偏头，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脸。
商与。
还真是熟人。
十六岁的楚煜年轻气盛，对于这些虚与委蛇的交涉是厌恶的，但为了自己以后能平静些，他还是轻点头：“知道了。”
“左护法，你去准备吧。”
楚煜目送商与离开，一回头，却见主位上的小楚煜正静静凝视这边。
“……”
老实说，某一刻楚煜都要以为他能看得见自己。
好在，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
不消片刻，小楚煜就移开视线忙碌别的事物。
楚煜走到他身边，垂头望着他手中的书籍，这是一本关于清心净神的。
他倚靠血气飞升，虽然修炼快速，但副作用也大，彻底掌握前每日受影响都头疼欲裂。
心智不稳还容易反被控制成为傀儡。
楚煜是二十岁时才结束的痛苦。
小楚煜还得再痛个几年。
等他再抬眼时，眼前场景变换，耳边人声嘈杂。
端着琉璃盏的众仙家相互恭维寒暄。
他和小楚煜立在仙界大殿中心，主位上的夫妻慈眉善目，微笑着朝他轻轻点头。
楚煜能感受到来自各方不同的目光。
大多都是好奇和诧异。
诧异就是这么个小毛孩子把梵重杀了，当了新的魔尊。
魔界本就以实力为尊，江山易主别家的事仙界不会插手，他们要做的，就是认清未来要交涉的人脸。
小楚煜落座，谁来都能讲上两句话，不冷不热，恭维的也好，阴阳怪气的也罢。
他都有自己的话反击。
楚煜就自由得多，仗着没人能看见，大胆跨上台阶，看清了这对夫妻的眉眼。
自然都是好看的。
这应该就是宿云微的爹娘了。
因他对同床共枕那人的熟悉，现在也能在这对夫妻脸上看到相似的点。
宿云微的眉眼随爹，气质更偏向母亲。
很温婉端庄。
若是没有人界那一场历练，宿云微或许也会是个温柔的性子。
既然仙帝仙后都在，那宿云微呢？
还没出生吗？
楚煜知道宿云微比自己小，但不知道具体小多少，若这时宿云微还没出生，他真的是当定老牛吃嫩草里的牛了。
想着这些，他没忍住微微勾唇。
说曹操曹操到。
这时，大殿门再次开启。
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走进。
五官精致，眼眸若雪，小小年纪便端得一副老成架子。
仙帝仙后怜爱地唤他来到身侧，对着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倾尽所有的宠爱。
赴宴的各方人士抓住机会开始此起彼伏的拍马屁。
大多是夸些：“小殿下长得真好”、“根骨天资不凡”之类的。
当然，这些也确实符合宿云微。
宿云微独自在下首落座。
刚好就在小楚煜位置的对面。
楚煜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甚至比在人界时还早，只是他忘了而已。
宿云微安静地饮着果酒，有人搭讪就礼貌回应几句。楚煜越看他越喜欢，老流氓似地坐在他身边，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目露欢喜。
谁能想到这人以后会是他的。
楚煜又去看对面的小楚煜。
两个“孩子”都只是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交流。
都很含蓄。
再将视线落到宿云微身上时，楚煜俯身凑近，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宿云微他不记得真是可惜，看着很好玩。
楚煜已经习惯了环境的变换。
因此当小宿云微在他眼前消失时，他略显遗憾地起身——
他的遗憾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他又看到了小宿云微，以及……年轻的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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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前尘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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