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宿云微事到如今还会这么护着楚煜，开口想劝解，看着寒气森森的霜烬又默默咽了回去。
最后赵元起恨恨道：“你等着吧宿云微，留着他铸下大错你十条命都不够给他收拾！”
“……”
不止他们，楚煜也没想到宿云微能护他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着跟在宿云微身侧，楚明远在安排下先一步飞回万剑宗。
近在咫尺的仙山琼阁映入眼瞳，宿云微伸手来牵他。
楚煜微微侧身躲开了。
下一秒，宿云微强硬地抓住他。
他被澎湃的灵力压制，在宿云微面前和凡人一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宿云微刻意不顾所有异样目光拉着他穿过山门，进入万剑宗。
“你疯了？！”楚煜低喝，偏偏自己被压制反抗不了。
这种感觉让他格外不爽。
楚煜的挣扎悉数被镇压。
宿云微是故意的，他故意不直接飞到副峰，选择以这种方式让所有人知道，楚煜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他气楚煜的不坚定，什么叫算了？当他宿云微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愿意为楚煜解决任何问题，只想让这个人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
不管今后天下人怎么评论，他对楚煜的心都不会变，始终如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这人都得是他的。
他不会再放手。
楚煜心绪纷乱，抬手掩了面容，尽量从容没有异常地被带到了副峰。
“谈谈吧。”
楚煜刚想寻个常坐的位置正经说事，腰上一紧，没有理智可言的疯子将他扯入怀中，埋首在他颈侧。
本就不是常人，发疯时力气更是无与伦比，铁臂缠得他腰快断了。
“宿云微。”
楚煜顺了顺怀中人的发，微微抽离身体，拉出一小半空隙，不过一息，这么点空隙又被压了回去。
没辙，他只能就着这个动作解释一些东西。
“我没骗你。”
“那老头说的没错，五百年前丰禾村是我屠的。”
楚煜眼眸微眯，有些恍然。
原本他是想不起来的，直到他发现那老头每说一句，尘封的画面碎片便一点点在脑海涌现，拼凑出他的最后一部分记忆。
早前宿云微研究那个阵法时他还看过，意外的融会贯通，一眼就能看透走势，好像天生就懂。
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在阵法方面也颇具天赋的。
谁能料到，原来阵就是他布置的。
杀完五百年前那批人，他炼化血气飞升魔界，再不问人间事。
没想到几百年后，居然会有人将他留下的残阵修补好，搞出了这些事端。
他后悔当初没清理干净痕迹，更后悔没有直接杀了幼年的林伯，让他活到如今多有阻碍。
奇怪的是，修复残阵的人竟然只是单纯修补，并没有更改阵法核心，导致那个阵未易主，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阵灵还会亲近他，把他当主人。
这对修阵的人有什么好处。
单纯就是要让他暴露身份？
楚煜想不通。
埋在颈侧的呼吸太过灼烫。
他伸手钳住宿云微的下巴，狠心推开，胸口在剧烈起伏，从上往下凝视这双装满他身影的眼睛。
“我不后悔。”
楚煜一字一顿道：“五百年前的那些人该死，我报我的仇，何来有错？”
“今后我杀人也是如此，全凭私心，对错我自有决断，没人能改变我。”
“包括你。”
楚煜手上力道一松，温柔地贴在他侧脸，头垂下几寸，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
呼吸一滞。
楚煜合了合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宿云微一直光明正派的形象，在世人眼中纤尘不染，冰清玉洁。而楚煜和他完全相反，恣意妄为，坚持自己的对错善恶观念，还杀人无数。
与他是极不相配的。
楚煜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想杀的，想救的，想做的，没有人能阻止。
宿云微接受不了，不如就此打住。
他以为宿云微会说些同意或不同意的话。没想到沉默这么久，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说报仇，他们对你不好？”
楚煜微微一愣，又心软地俯身抱了抱他，不置可否：“几百年前的事了……再提没有意义。”
“宿云微，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他低声问他，“事到如今，若你是我，你还会选择不管不顾地拖另一个人下水吗？”
宿云微不会。
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的。
楚煜难得有一次良心，不想将这光风霁月的人拖到泥潭。他从前想着瞒天过海，好好陪宿云微几年，若是有缘，回了魔界偷/情也罢。
但他忘了，境遇不同，心也不同。
他不会迁就宿云微，承诺他从此金盆洗手，做个一等一的好人。
宿云微从小到大的教育很难让他接受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爱人。
这是现实。
楚煜盯着他的眸，还没等来回答，一阵脚步声匆忙而至打断对峙。
“掌门！戚长老有急事邀您一叙。”
是楚明远的声音。
这人很守礼，若非要紧的事断然不会莽撞来副峰打扰。
楚煜抽身离开，随意理好衣襟，换上平时一贯的浅淡笑容，打开了门。
楚明远第一眼看到他，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阿凌……”
楚煜弯弯眼，侧身让他入内。
而后退出屋外，关上了门。
细蛇从他颈间绕出，亲昵地贴他下颌。
楚煜轻抚它：“倒是来了不少人。”
这里是万剑宗的地盘，他的灵识不便铺开，但能感应到的距离也足够了。
基本上还是黔州那一批人。
不论是问责还是施压，楚煜都不便再在此处久待。
他闪身消失，下一刻，束缚的灵力缠上他的腰，又将他拖回原处。
同时，身后的屋门猛然大开。
宿云微神情难辨的脸出现在中心。
楚煜轻啧，不爽道：“还这么喜欢玩这套。”
宿云微未作解释，轻声道：“先别走，在这里等我。”楚煜莫名听出一丝哀求的意味。
他负手回身：“行。”
宿云微压下万般不舍，御剑飞往主峰。
楚明远还在这里，他没着急离开，缓步来到楚煜身侧，陪他立在廊下。
黑蛟睁着幽蓝的眼看他。
“想说什么便说。”楚煜等了片刻都没见他出声，偏头懒洋洋道。
楚明远在这种情况下不去主峰帮忙，肯定是有话想跟他说。
毕竟……亲弟弟变成领导媳妇就算了，还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楚明远明明有很多想问的，但他却偏偏不死心先问：“阿凌，你和宿掌门真的……”
“真的。”
楚煜奇怪于他问这做什么，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还得亲自问一遍。
楚明远怔住。
他开始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说些两人小时候的事。
有楚凌发烧，端妃故意放任不管，是年幼的楚明远翻墙将药带进去一口口亲自喂的他。
也有楚凌在端妃的授意下，被其他宫人欺负，楚明远借着要玩伴的名义，将他带在身边，保护他。
“……”
楚明远从来不敢说，他见到这个木讷怯懦孩子的第一眼，心里就升起莫大的喜欢。
那时楚明远十三岁，已是少年模样，端正坐在案几后，隔着赴宴的人群望见衣着华丽的宫妃身边的孩童。
**岁的孩子眉眼格外精致，玉雕的一般，很是漂亮。某一刻，他似是感应到楚明远的目光，第一次抬起了头，对他露出浅笑。
视线相接，楚明远被他眼中的星子恍了眼，仓皇错开的一刹，他不曾想，这道眼光会在他心中留那么久。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他父皇在宫外留情生下的孩子。本来关乎皇家颜面，是不会认回的，谁知那年大旱，彼时的国师掐算一晚，不知和皇帝说了什么。
就这么的，楚凌呆呆地被带进宫，最后养在端妃膝下。
楚明远控制不住地想关注他，成了年幼的楚凌在宫里唯一信任的人，会对他笑，会叫他哥哥。
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感到莫大的满足。
后来两人年岁渐长，楚明远心头萦绕的异样情愫教他恐慌，他觉得是自己生了病，借着修炼的名义出宫去了仙门，从此，再难得见。
再见到楚凌时，他性情大变，怯懦的影子消失无影无踪，他记忆里那个时刻依赖他的孩子已不复存在。
眼前之人，姿容绝世，会礼貌疏离地与他谈笑，对他始终有一线防备。
楚凌很有主见，自己钻研出了修炼的路，最后变得比他还优秀。
他替他高兴。
心脏却在抽痛。
他记忆里的楚凌已经死了。
“……”
“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些？”楚煜神色莫名，奇怪地看他，不明白楚明远突然跟他叙旧干嘛。
楚明远从思绪中剥离，轻轻摇摇头，最后认真地问他：“阿凌，你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兄弟吗？”
楚煜不假思索：“知道。”
楚明远愕然：“什么时候……”
“十五六岁吧。”
楚煜挑眉：“我又不是傻子，同为一父，我与你和楚齐修却长得天差地别，没有一分相似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弟吧。”
他没说谎，很显而易见的事罢了，楚凌是怯懦窝囊，但不是真傻。
虽然由于进宫时年龄尚小，他记不清是怎么被带进宫的，生母是谁也不知道。
但活到这么大要是连这点都没有察觉，那就真的是蠢得可以。
楚明远像是死了心，垂眸苦笑：“那便好，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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