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芜捧着花灯发呆。
他正坐在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中间，一对双胞胎姐妹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姐姐南水有一双左黑右蓝的鸳鸯眼，蓝眼下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妹妹南月与她镜像。
欢欣鼓舞的节日，姐妹俩倒是神色沉静，低声交谈着一些不相干的话题。
“……神诞之后，南川那边又要来人了。”
南月说，她有些忧虑地皱起了眉头，“这次不知道还会提出什么要求。”
“南明叔现在还生死未知。”南水轻声道，“大神官大人承诺的未来，真的会实现吗？”
听到熟悉的称呼，庭芜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她们。
双胞胎仍然在谈论这件事，她们的语速又快又急。
“过去，我们承受了陛下的庇护，诸灾难侵，即使现在，我们也依托着陛下的遗泽，得以苟延残喘。”
“若是陛下能活过来，当然再好不过。”
“但是大神官大人这几年的命令越来越奇怪。”
“他真的有把握带回陛下吗？”
两姐妹一人一句，然后同时看向庭芜：“听南婆婆说，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可以给我们讲讲你们那里的情况吗？”
庭芜没有回答。他有些迟疑地问：“你们刚刚说，陛下复活？大神官在准备复活陛下吗？”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原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呀……我还想着和别的守序者村落对比一下信息。”南水塌了一下肩膀，还是耐心的给庭芜解释了一番。
“陛下刚陨落的时候，大家天都塌啦，又出现了很多怪物，闹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眼见着绝望快给我族灭亡了，大神官大人站出来说，陛下离去之前留下了方法，能够让祂重新回来，大家这才有了希望，重新拧成一股绳，好容易才稳定了下来。”
南月接过话茬：“到现在为止几百年已经过去了，每年守序者们都会把攒起来的材料送到南川那边，为迎回陛下做准备。”
“可是大神官大人不肯说进度，只每年召集强者深入南川深处，回来的人十不存一。到了近几年，材料和人都成倍增长了。”南水说。
“如果大神官大人真的有把握迎回陛下，大家绝无怨言，可也要我们看到希望，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会坚定地走下去。”
“如果当年只是为了让大家鼓起希望，在新浮光活下去，现在我们已经稳定下来，是时候正视未来，为何又变本加厉地投入资源？”
“我们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两个女孩的鸳鸯眼闪闪发亮。
庭芜看着她们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们的思考成熟沉着的不似孩子。
他说：“虽然我不知道别的地方的事情……但是，复活神明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为什么，庭芜现在很高兴，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想法，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很像从前他见过的，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挣开了毁坏的笼门，飞往天际。
双胞胎对庭芜的话不置可否。
她们的思想本就与大多守序者格格不入，此刻听到庭芜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也没表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原本无论如何也依旧对神明归来抱有希望的两姐妹，望着那一双像极了记载中的深绿色眼睛时，忽然就在这一刻，认真地，完全地，抛弃了一切的侥幸心理，只思考着，无神同行的未来是如何光景。
姐姐南水笑了一下，忽然拉着妹妹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她大声说：“南水和南月，一定会成为望南川最棒的守护者！”
妹妹小小的欢呼了一声。这在喧闹的人群中丝毫不突兀，所有人都在大声欢笑，或者谈论理想，或者憧憬未来，两个人很快如同一滴水一样，完全融进了人海。
那一瞬间，庭芜感受到了一丝力量。
一丝“愿望”的力量，很微弱很渺小，可是庭芜能察觉到，那其中拥有的被回应的可能性。
他的脸上展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低声喃喃自语：“而我……我能做些什么呢？我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话被刚巧来寻他的南风听了个正着，他爽朗地笑出声，拍了拍庭芜的肩膀，将他拍的回过神来：“你还小呢，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也是正常的，多想，多看，多感受，无论如何，总会有一条道路适合自己的。”
这话说的在理极了。庭芜呆了半晌，重重的点了点头。
见小孩似乎恢复了精神，南风便谈起了正事，告诉他明天中午去南桥那里一趟，有一些巡逻的事情要交代。
“至于今天，”南风眉眼含笑，“第一次在望南川过节日，祝你玩得开心。”他往庭芜手里塞了个大大的棉花糖，背着手哼着歌走了。
庭芜的眼睛被火焰映得闪闪发亮，他摇了摇手里的大棉花糖，忽然找到了一点当年那个庆典的感觉，于是他学着身边人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就像一个真正的望南川人。
翌日，庭芜准时地到达了南桥那个特别的屋子。他站在屋外台阶上等了一会，就看到南水南月手拉着手跑过来，后面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孩子。
“一二三四五……”南水数了数人，满意地点点头，“人齐啦，我们敲敲门吧。”
早就等在门后的南桥闻言笑眯眯的打开了门，屋里南风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朝他们摆了摆手。
孩子们鱼贯而入。等大家都坐好了，南桥拿小扇子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好啦，现在我们来说说过几天小巡逻队的事情吧。”
她伸手一指那个陌生年轻人：“这次呢，是你们南宁哥哥带队，记得路上要跟紧南宁，不要掉队，进入秘境以后，坚守本心，剖析内心，尽量多想想最想要的东西。早觉醒天赋的醒来不要出声，不要影响他人。”
南桥一一扫过明显激动过头的孩子，神色严肃了一些：“这些从你们小时候就耳提面命，今天因为庭芜加入我们的大家庭，我才多说了一遍，南水，作为小队队长，你路上多关照一下庭芜。”见南水点头保证了，她转头去看庭芜，这孩子从刚刚就面带疑惑。
庭芜确实有点疑惑。虽然因为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一开始就很干脆地同意了南风要他加入巡逻队的要求，可是目前来看这和他理解的巡逻队大有出入，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含义，而并非他想象中的那种“巡逻”。
南风倒是忽然理解了他的疑问，他是知道庭芜其实缺少一些基本常识的，连忙给他解释：“小巡逻队是守序者之间的通俗叫法，实际上是带着适龄的孩子到特殊的秘境中历练一下，以达到更好地激发天赋的目的。”
原来如此，庭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向南桥表示他没有疑问了。
于是南桥放下扇子，也并不避讳这些孩子，直接对一直安安静静的南宁说：“巡逻定在后天，刚好赶上秘境开放，只不过南川那边应该就在这两天来人，我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点名你这种刚刚到达lv30的，保险起见，你先在地窖那边待两天吧。”她有点忧虑地皱了一下眉，“不管怎么说，孩子们的安全最重要。”
南宁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南桥忽然神色一顿，然后脸色变了：“有人进入了结界……他们今年怎么这么快？南宁！”
不用她继续说，南宁已经站起身来，迅速地掀开了壁炉旁边的地毯，激活上面隐秘的法术，一矮身钻了下去。南风帮忙把地毯盖好，然后和南桥一起出了门。出门的时候，他回身叮嘱：“你们先乖乖等在这里，什么也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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