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大多数人正享受着属于青春最后的肆意时光。旅游、聚会、畅想未来，而夏澄却在假期开始前，悄然整理行李，准备提前一个人前往大学。
离开家之前，她从晾衣架上取下那件干净叠好的外套，还有那把熟悉的黑色雨伞，是凌冬屿上次留给她的。洗过的衣物依旧保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薄荷与冰场特有的冷冽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道早已结束却又未曾道别的梦。
夏澄去了那家和凌冬屿曾经一起去过的馄饨店。
“阿叔，我来吃馄饨。”她轻声说，将衣物推到柜台。
“麻烦您，把这些还给凌冬屿。”
阿叔抬头看她，眼里依旧带着熟悉的温情，“好呀，冬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今天忙。”她低头搅着碗里的馄饨，热气模糊了双眼。
父母正在外地出差，并不知道夏澄私自改了志愿。她在餐桌上留了一封信，锁门时，指尖微微颤抖。以前的她总要反复确认门锁是否关好，而这一次，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信不长，却足够有力：“爸妈，原谅女儿的不孝。我选择了哈工大化学系。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学校。一切安好，勿念。”
高铁上的人群热闹喧嚣，周围是情侣成双入对。左边的女孩依偎在男友肩上沉沉入睡，右边的情侣正互相喂着零食。夏澄插上耳机，播放着《过客》，一遍又一遍听着。窗外的风景迅速倒退，像是时光在逃离，像是某段关系被无情撕裂。
夏澄犹豫着是否要换手机号码，手指悬在“删除”的界面上，却迟迟没按下。心中那一点点残余的希望，就像火星，虽小，却未灭。她想，也许有一天，他们还会再遇见吧。哪怕在凌冬屿的心里，她始终只是个过客。
哈尔滨的夏天带着北方特有的清凉，校园空荡荡的，只有游泳队提前开始了集训。夏澄拖着沉重的行李在校园里兜兜转转，直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学，我来帮你吧。你是新生吗？”
夏澄转身，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微笑着，毫不犹豫地接过她的行李，“女生宿舍在那边，我带你去。”
“啊…谢谢，我可以自己来。”她伸手去拿，却被轻柔而坚定地挡了回去。
“让女孩子拿这么重的行李怎么行？算是新生福利吧。”顾行舟笑得爽朗，阳光从树影缝隙间洒在他脸上，有种南方所没有的明亮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读什么专业？”
“夏澄，化学系。”
“顾行舟，大三，也是化学系的。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
“谢谢学长。”她微微低头，拖着箱子走进宿舍楼。
宿舍是四人间，夏澄是第一个到的。没想到，庄韵溪竟然和她分在了同一间。韵溪正旅游，还没来报到。原本想瞒着韵溪改志愿的事，结果还是没逃过。也好，至少有个熟悉的人能陪伴这个陌生的起点。
整理床铺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的语音来自凌冬屿。
夏澄点开语音，耳边传来熟悉却模糊的声音。他似乎喝醉了。
“你为什么总是不辞而别？你还会回来吗……”
夏澄急忙关掉语音，心口猛地抽痛，只能在心底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
夏澄的手机上还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父母打来的。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许他们不是在意她安危，而是在意她没按照他们期望走。
成年意味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父母的一生中要放手两次：一次是送孩子上幼儿园，另一次，是让孩子独自面对世界。那些以爱的名义设下的框架，终究无法代替一个人完整地成长。笼中的金丝雀，终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夏澄去了游泳队报到。哈工大的教练是一位气质温婉却极为严格的女教练，她给人的感觉像是冬日暖阳，让人安心。
“夏澄，欢迎加入哈工大。”
“谢谢教练。”
“你原本的目标不是厦大吗？怎么最后选择了这里？”
夏澄愣了一下，低声道：“我只是想离家远一点。”
教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家。”
“家”这个词，在她耳中忽然变得陌生又遥远。
忙碌的生活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伤痛。为了减轻生活负担，夏澄在校外咖啡店找了兼职。夏澄喜欢做咖啡的过程，就像做化学实验一样需要精确。咖啡液缓缓滴落，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有一天，顾行舟走进店里，惊讶地扬了扬眉：“真巧，你在这工作？”
“嗯，学长想喝点什么？”
“一杯冰美式，一杯抹茶拿铁。”
当她把两杯饮品做好递上去时，他却把抹茶拿铁推向她：“送你。”
她还未拒绝，他已转身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人。
开学后，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很快就和庄韵溪熟络起来，而她总是站在笑声之外，像个多余的影子。
“阿澄，你真的太没心没肺了。”那天晚上，庄韵溪突然当着所有人说，“凌冬屿拼命找你，知道你离开后，喝了一夜的酒。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冷酷的人会那么的绝望。他让我要好好照顾你。”她真的不把室友当外人。
“韵溪，别说了”夏澄拽了拽对方的袖口，尴尬地垂下头。
新室友们窃窃私语起来：“凌冬屿是谁？”
“她喜欢的人。”庄韵溪大方地爆料，还把合照展示出来。
夏澄转身出门，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那一刻，她慌忙挂断。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
社团开放日那天，校园热闹非凡。庄韵溪兴致勃勃地拉着室友们穿梭在人流中，像一只快乐的麻雀。她几乎投了五六个社团的报名表，舞蹈、绘画、书法……
顾行舟出现在象棋社的摊位前，微笑着递给韵溪一张传单：“了解一下象棋社吧。”
庄韵溪明显愣住，脸颊泛红。
夏澄在一旁礼貌地点头：“学长好。”
“好巧，夏澄，你也一起加入吧。”顾行舟说。
夏澄本想拒绝，象棋对她而言太陌生，每周还要训练、打工，根本抽不出时间。但韵溪用力拽了她一把，笑着答应：“好呀，一起加入！”
回去的路上，韵溪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阿澄，你认识他？”
“入学时见过几面。大三，化学系。”
“他好温柔呀。我要追他”韵溪斩钉截铁地说。韵溪的性格是火烈的，只要她认定的事情，她一定会完成。
夏澄点头答应帮她制造机会。
顾行舟像一阵秋风，温柔、细腻，每一次靠近都恰到好处。与凌冬屿那种冷冽克制的性格完全不同。
顾行舟会在考试前送她们奶茶，早上准备好早餐送到教室，课余时间开车带她们出去吃饭。他和韵溪打闹的模样让夏澄以为，他们终会在一起。
直到顾行舟生日临近，一切忽然改变。
那天晚上，庄韵溪摔门而入，怒气冲冲地质问夏澄：
“你怎么能这样？你说你喜欢的是凌冬屿，我竟然相信了你！你怎么能背着我抢顾行舟？”
“我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那为什么学校都在传你是他女朋友？！”
庄韵溪点开校园论坛，热搜第一条赫然写着：“顾行舟和夏澄”。热搜是一个无名用户发的，配图是剪辑的照片，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在所有人眼中，顾行舟是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存在。光芒四射、气质出众，成绩优异，是化学系少见的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本科生。他是学生会主席，也是象棋社的社长；更难得的是，他待人温文尔雅，总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如此完美的他，注定会被众星捧月，注定掌握话语权。
所以，当风言风语落到夏澄头上时，谁又会愿意听她说一句？在外人眼中，顾行舟该配一个温柔懂事，凡事以他为中心的完美女友。而她，不过是恰巧出现在顾行舟的身边，被他利用来维持形象的人设罢了。是顾行舟挑中了夏澄，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合适。而她，从一开始，就不过是顾行舟的计划里的一环。
夏澄拿起包，跑去实验室找顾行舟。她想问个明白。
“热搜怎么回事？不是我传出去的。“
顾行舟正穿着白色实验服，眼神平静：“我知道，是我发的。”
夏澄怔住：“你为什么这么做？韵溪很喜欢你。”
“我不喜欢她。我喜欢你。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你就当我女朋友吧。”
夏澄怒视着他：“这不是你能替我决定的事。”顾行舟凭什么替她做选择。她一直等的人又不是他。
顾行舟不以为然地牵住她的手：“别生气，这只是早晚的事。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般配。”
夏澄甩开他的手：“对不起，我做不到。”
所有的视线都在看夏澄，窃窃私语在实验室的走廊里蔓延，她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夏澄试图解释一切，但韵溪不再相信。
“夏澄，我真的看错你了。你这样的人，我再也不信。”
四年的友谊，在那一刻，碎成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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