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匪患闹起来的消息来时，洛卿书第一个抢了差事。
实在是最近叶川练他练得有点狠，他得出去躲躲。
洛卿书任校尉以来的第一个差事，陈阔等也都不跟他抢，就乐呵呵的说着风凉话看着他带人出营。
“哟，世家公子改头换面了，稳稳当当的，就是不一样了嘿。”
“你看他那小脸还是比我老韩白嫩嘿，将军还是手下留情了。”
“洛校尉，不然我老郭跟你一起？这第一个差事，可别因为刀剑近身哭着回来啊。”
洛卿书执着马鞭对着那群人一扬，“老子现在就可以先教你做人。”
“哟，世家公子说粗话了嘿。”
“真别说，这小子现在还真有股带人的样子。”
洛卿书嫌弃的朝那几个闲的没事干的人撇嘴，朝军帐里看了一眼，立刻翻身上马，领着人出了营。
韩钰跟郭秀凑在一起啧啧称奇，这烈四营里都是从各营手底下分出去的人，基本不是刺头就是些老残弱病，但是现在被那小公子整整齐齐的一带，嘿，还挺精神的。
烈四营这一走，就走了半个月。
等叶川沉着脸点兵的时候，郭秀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世家公子真被人打哭了？不应该啊。
洛卿书倒是没被别人打哭，只是这群土匪却不是乌合之众。
叶川领着人一路奔袭至宕渠安札山，迎面就碰上了从长平匆匆而来的莫子归。
意气风发的女将军，劲装加身，英姿飒爽。
两人看着山脚下那一片斑驳的血迹，齐齐皱眉。
这狗崽子干的好事，连远在长平的莫子归都惊动了。叶川跟莫子归并肩上山，心里盘算着等会莫子归暴起揍人时，他该什么时候出手救人。
剿灭这区区几百人，本来不用半月这么久的，按照洛卿书的想法，应当还能再快一点。只是偏偏不遂他愿，这一群土匪训练有素，与随州当时那上万人乌合之众倒是有根本上的不同，这些人一看就像是训练过的兵。
洛卿书就带了半数烈四营，一千兵马，经过两次厮杀，也不能完全将这些土匪重创，他只能下了狠手。
安札山后有一村庄，里面多是老弱妇孺，长相与大晋倒是有些许区别，宕渠与刘郡和汶山郡接壤，有大荒与大晋人通婚在这几个地方实属稀松平常。
洛卿书带着人在村子里转了两圈，大手一挥，直接将村子里的人都抓了，押到阵前。
土匪第一日不出，他砍杀了一人。
第二日不出，他砍杀了两人。
第三日，第四日……负责杀人的兵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与土匪敌人厮杀他从未怕过，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刀下这几日皆是老弱妇孺。
只是看他们那个传说中害怕刀剑闻不得血腥味的校尉，那些血映在了他眸子里，跟换了个人一般，就那么笑意盈盈的看着，示意他继续。
妖魔一般残忍。
直到第五日，血将山脚下的地都染红了，山上的土匪终于打开了大门，一边束手就擒一边对着洛卿书破口大骂。
草菅人命，这种方式在哪里都是让人不齿的。
更何况少时成名心高气傲的莫子归。所以刚刚才见到人，赶在莫子归开口前，叶川先行开口发难问罪。
他本来是想一鞭子抽过去的，但是临了见了洛卿书，看到他身上不大不小的伤口，那鞭子怎么也抽不下去。狗崽子故意不上药来博同情了，偏偏他就吃了这一套。
“洛卿书，你好大的胆子。”
洛卿书抬了抬下巴，故意将脖子旁边的伤口露出来，随口答道，“将军教训得是。”
都还没开始问罪，还没说是什么事，他就开始认错了。这是认错的态度？叶川简直要气死，看着那伤口也骂不出口，当着莫子归的面不能护得太过，只能抬一抬手上的鞭子，想要吓吓这狗崽子。
洛卿书也没躲，就看着那鞭子抬起来，就像是诚心受罚一样，那鞭子也没落到他身上，被莫子归一把抓在了手里。
“行了，叶将军要训人，也寻个自己的地方。”莫子归把鞭子一扔，上下打量了一遍洛卿书，“哟，这么大了，胆子倒是也更大了。”
平时对着叶川都吊儿郎当的洛卿书，此刻倒是规规矩矩的给莫子归行了个礼，乖乖的唤了声萧姐姐。
早年莫子归还是萧暮雨的时候，就是京中纨绔子弟的噩梦，身为镇北侯次子的洛卿书就算少时再精力旺盛，见识过赵建禹被拎着耳朵问错在哪里的次数多了，在这位萧家二小姐面前都是规规矩矩的。
“人直接给我，还是我打得你给？”
不愧是莫子归，就这么进入了正题。不过这也倒是她跟叶川都直奔宕渠的初衷。
这安札山里的土匪，有一部分是从长平从雁城逃过来的，甚至，还牵扯了8年前的内合之乱。莫子归一直在查，还想着不打草惊蛇时，洛卿书已经在杀人了。
洛卿书何等聪明，从第一次与这些人交手时，就已知他们不简单。这些人里混杂着大荒、大晋和吴国的逃兵，究竟是因为什么让他们聚在了一起，拖家带口的隐在这深山做山匪。
“人给不给，萧姐姐还得问我们家将军。”
莫子归瞥了叶川一眼，视线又回到洛卿书身上，“刚才就应该让他真赏你两鞭子。行，我先出去，看起来，叶将军有话跟你说。”
莫子归的目的已经说出来了，也不管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事要商议，反正最终人，她是要带走的。
叶川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的，莫子归在这气不好撒，话也不好说，他叶川没有当着外人骂自己人的习惯。莫子归傲气是傲气，做事倒是妥帖。
“将军来，是怕末将被莫将军欺负了去？”莫子归一走，洛卿书又原形毕露了，笑盈盈的看着叶川，话说得黏黏糊糊的。
“别跟本将军嬉皮笑脸的。”叶川板起脸呵斥了一声，觉得这小子简直是在看人下菜，刚才对着莫子归倒是毕恭毕敬的，回去再多打他几顿，“阵前杀妇孺，你真下得去手，可知会留下什么样的骂名？”
“将军觉得末将做错了吗？”洛卿书稍稍歪头盯着叶川。
“你没错吗？”叶川简直要气死了，阵前杀妇孺可大可小，稍有不慎被有心人做成文章，洛卿书就再无前途。他叶川如何昔才，也不可能保一个草菅人命的人，这狗崽子还不说实话。
“将军觉得错，那便是错的吧。”
“少给本将军来这套。”
“将军以为，这些妇孺能算是妇孺吗？”洛卿书眼见叶川是真的生气了，也不绕弯子了，“可是在末将眼里，她们不算。将军不用看着末将，末将没有搞连坐那一套。”
“这些土匪拖家带口的来到这里，八年之久，靠什么活着，她们比我们更清楚。”洛卿书没再说下去，叶川听懂了，只是更来气。
“如果这些土匪没有顾念亲人之心，拒不下山呢？”
“那就继续杀。”洛卿书立刻接话，甚至还露出了些许笑意，“总能杀到一个在乎的。”
一百八十几口老弱妇孺，一百八十几条命。叶川皱着眉盯着洛卿书，他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人的本性，他叶川到底，有没有看错人。
“将军不用这样看我。这些老弱妇孺是命，但我洛卿书不在乎，你们在乎的名声，我也不在乎。”洛卿书看着叶川紧皱的眉头，自认为善解人意的解答，“想问我在乎什么？我在意我这条命啊，将军，你可是正在看见一部分，牢笼里的我啊。”
叶川瞳孔一缩，一时间竟有些接不住话，半晌之后又有些咬牙切齿，这狗崽子真是欠打！
眼看他眼里泛起凶光，洛卿书立刻又放软了态度，“不过如果是将军的话，我也挺在乎的。”
“别拿话糊弄本将军。”叶川抬手就要真给他一鞭子，又被敲门声打断。
莫子归有些不耐烦了，她不能在宕渠留太久，得回长平去。
“你等着。”叶川用手指了指洛卿书以作威胁，出门跟莫子归交涉去了。
洛卿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跟着出了门，他才不会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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