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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芒种·筑巢

接下来的几天,沈云噷的生活被各种场地资料和改造方案淹没。陆景行筛选出的几个备选地点,从旧仓库到远离市中心的老别墅,各有优劣。他像分析古籍的纸张纤维一样,仔细审视着每一处的平面图、环境报告和租金条款,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停云斋”置身其中的图景。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更耗神。不仅要考虑修复室严格的温湿度控制、材料库的防光防尘、展示区的动线设计,还要权衡租金成本、改造预算和未来的运营效率。陆景行提供的电子表格里,冷冰冰的数字量化着一切,而沈云噷心中那份对“味道”的执念,却无法被填入任何单元格。

他们最终共同圈定了三个地点进行实地考察。除了上次看过的旧纺织厂仓库,还有一栋需要整体修缮的民国时期独栋小楼,以及一个位于文化创意产业园角落、相对独立的带院平房。

看那栋民国小楼时,沈云噷站在挑高的客厅,看着剥落的彩玻璃窗和雕花壁炉,眼中流露出明显的眷恋。这里的岁月感与“停云斋”的气质最为接近。

“结构隐患很多,整体修缮周期长,成本会远超预算。”陆景行用激光笔指着几处开裂的墙角和水渍痕迹,语气冷静得像在宣读验尸报告,“而且产权复杂,涉及多位继承人,租赁谈判存在不确定性。”

沈云噷抚摸着冰凉的大理石壁炉台,沉默不语。他知道陆景行是对的,但情感上难以割舍。

看文化产业园的带院平房时,则是另一番光景。院子不大,但方正,可以移植一些旧居的绿植。房屋结构坚固,改造余地大,园区管理规范,且聚集了多家设计工作室和画廊,潜在的联动机会多。

“这里最符合商业逻辑。”陆景行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运营成本可控,环境相对安静又不过于闭塞,便于我们后续开展高端客户接待和小型文化交流活动。”

沈云噷在空荡的房间里踱步,想象着在这里摆放修复台、安装专业照明和恒湿设备。功能上无可挑剔,但周遭过于“崭新”和“规整”的环境,让他觉得少了些沉淀下来的气韵。

傍晚,两人回到“停云斋”的偏厅,将拍摄的照片、测量数据和初步改造草图铺满了花梨木书案。

“三个选择。”陆景行用笔尖点着资料,“旧仓库,空间最优,性价比最高,但氛围需要从头营造;民国小楼,氛围最契合,但成本和时间风险最大;产业园平房,平衡性最好,商业潜力最大,但……可能最不像你心目中的‘停云斋’。”

他将选择权,清晰地交到了沈云噷手中。

沈云噷的目光在三堆资料间游移,内心如同正在经历一场拉锯战。旧仓库代表着彻底的颠覆与重塑,民国小楼是代价高昂的固守,而产业园平房,则是一条看似折中、实则前途未卜的道路。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任何一个新场地的蓝图,而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片段——陆景行在评审会上冷静的陈述,在寻找颜料时高效的信息检索,在深夜为他计算改造预算时眼下的青影,以及那句“我不想看到它因为现实的困境而消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执着于“老宅的味道”,或许也是一种怯懦,害怕改变,害怕离开舒适区,害怕在新的环境里,“停云噷”不再是那个“停云噷”。

可是,如果核心的技艺和精神不变,人在哪里,传承在哪里,哪里不就是新的根吗?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产业园平房的那张院落照片上。院子角落有一小片空地,可以种一棵罗汉松。

“就这里吧。”沈云噷的手指,最终点在了产业园平房的资料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我们需要一个能稳定活下去的地方。”

陆景行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勉强,但只看到一片沉淀下来的坦然。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利落地将另外两堆资料收拢到一边。

“好。接下来是具体的改造方案和谈判。”陆景行重新打开电脑,“修复室的环境标准必须由你亲自定,这部分不能省。展示区和公共空间的设计,我们可以参考一些现代美学展厅的概念,既要凸显传统元素的厚重,也要有当代的呼吸感……”

他又进入了高效的工作模式,但这一次,沈云噷没有感到被冒犯,而是拿起笔,在一旁的宣纸上,开始勾勒修复室内部的功能分区草图,标注下自己对光线、通风和材料存储的特殊要求。

一个用现代工具处理法律、财务和工程问题,一个用传统纸笔描绘功能、流程和技艺空间。

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开始为了同一个目标,在同一个时空里交织、碰撞、融合。

徐婉清悄悄送来晚饭,看到两人各自伏案、偶尔低声交流的场景,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却有了些微的暖意。她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纸和数据,但她看得出,儿子紧绷的肩颈似乎松弛了一些,而那位陆先生,身上那种冰冷的距离感,也似乎消融了些许。

夜色渐深,偏厅的灯光温暖地笼罩着两人。

“这一面墙,可以做成可调节的展柜,内部灯光需要专业博物馆级别的防紫外线处理……”

“材料库的货架必须定制,按纸张种类、年份分区,避光密封……”

“给水管路需要单独改造,满足修复用水的水质和水压要求……”

他们一项项地核对,争论,又达成共识。为一个展柜的开启方式,为一个插座的位置,为一个通风口的走向。

这不再是理念之争,而是共同为一个新生儿量体裁衣,细致到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脉络。

沈云噷发现,当他放下对“形式”的固执,专注于“内容”的完美呈现时,与陆景行的沟通变得异常顺畅。陆景行尊重他在专业领域的所有要求,并总能从运营和成本角度,提出更优化、更具可行性的实现路径。

当最后一项主要细节确认完毕,窗外已泛起熹微的晨光。

陆景行合上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同样一脸疲惫却眼神清亮的沈云噷。

“差不多了。”他说。

沈云噷看着铺满桌案的、布满两人笔迹的草图和数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取代了之前的迷茫与焦虑。

新的画卷,已铺开第一笔墨痕。

“嗯。”他应道,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也带着一丝破土而出的力量。

芒种时节,他们终于为“停云斋”量裁出了一件关乎生存与未来的新衣。虽然尚未缝制,但尺寸已定,蓝图已绘。

剩下的,便是用时间与汗水,一针一线,将它变为现实。

选址落定,如同一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却是更为汹涌繁杂的波澜。签租约、跑审批、找施工队、选定主材……无数琐碎而具体的事务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沈云噷第一次深切体会到,陆景行口中“商业逻辑”和“运营效率”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纸面上的计划,更是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在法规、预算、时间的夹缝中,精准地推进每一个环节。

租约谈判由陆景行主导。他穿着熨帖的西装,带着那份沈云噷参与拟定的、厚达数十页的改造方案和运营规划,与产业园的产权方进行了三轮拉锯。对方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严阵以待,最终在陆景行精准的法律条款引用和未来价值描绘前,同意了一个相对优惠的租金和长达八年的稳定租期。

沈云噷坐在谈判桌旁,大部分时间沉默。他看着陆景行游刃有余地周旋,时而施压,时而利诱,将商业合作的冷酷与艺术包装的温情结合得天衣无缝。他发现自己过去那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想法,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单薄。

“为什么是八年?”签完意向书后,沈云噷问。

“一个周期。”陆景行松了松领带,眼底有细微的血丝,“足够‘停云斋’站稳脚跟,完成初步的品牌积累和模式验证。时间太短,不确定性高;太长,则可能失去未来的灵活性。”

他总是想得那么远。沈云噷默然。

施工队的遴选更是考验。陆景行通过人脉找了几支做过文化空间或高端住宅项目的队伍,报价和方案天差地别。有的夸夸其谈,满口“艺术气息”;有的则过于实在,只关注水电墙面等基础工程,对沈云噷提出的恒温恒湿、特殊照明等要求面露难色。

最终选定了一支负责人姓王的队伍。王工是个黝黑精干的中年人,话不多,但带来的施工计划表细致到每一天,材料清单也标注得清清楚楚。他听完沈云噷对修复室环境近乎苛刻的要求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带着仪器来现场实测了半天,才给出了一份详细的、带有各种节点测试方案的报价。

“王工报价不是最低的,但他的方案最扎实,也最能理解你的核心需求。”陆景行将几份方案并排放在沈云噷面前,分析道,“我们要的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便宜的,而是最能保证最终效果的。”

沈云噷看着王工那份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计划表,点了点头。他认可这种沉默而严谨的做事方式,如同他修复古籍。

真正的挑战在于改造过程本身。方案是理想的,落地却是骨感的。

为了达到修复室的恒湿要求,需要在墙体内部加装一套复杂的新风和加湿系统,这几乎推翻了最初的部分隔墙设计。为了找到符合沈云噷要求的、既能防紫外线又能精准调光的新型灯具,陆景行几乎动用了所有供应链资源,连着加了好几个夜班比对参数和样品。

沈云噷则几乎泡在了工地。他守着工人按照他的要求,一砖一瓦地砌筑材料库的特制墙体,监督着每一根管线的铺设,亲自调试修复台的水平。粉尘和噪音取代了纸墨清香,但他毫不在意,眼神里的专注,与他修复古籍时一般无二。

偶尔,他会和施工队因为一个细节争执不下。比如,他认为展示柜玻璃的接缝应该隐藏在特定角度,完全看不见,而工人觉得这过于吹毛求疵。每到这时,往往是陆景行出面,他不是强行压服哪一方,而是会找出类似的成功案例图片,或者从参观者动线角度分析利弊,最终总能找到一个让双方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他像一个精准的翻译官,将沈云噷充满感性与执念的“工艺语言”,转译成施工方能理解的“工程语言”。

一天傍晚,暴雨骤至。沈云噷担心新安装的窗户密封性,冒雨赶到产业园。推开平房的门,却发现陆景行也在。他挽着衬衫袖子,裤脚沾着泥水,正和王工一起检查屋顶的排水口。

“你怎么来了?”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来看看排水。”陆景行指了指屋顶。

“担心窗户渗水。”沈云噷答道。

王工在一旁笑了笑:“两位老板放心,我们都反复检查过了。这场雨正好,帮我们验收了。”

三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如帘般从屋檐倾泻,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还有新刷墙漆淡淡的味道。

“进度比计划快了三天。”王工汇报完,便识趣地去了里面检查。

屋檐下只剩下他们两人。雨声哗啦,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累了?”陆景行偏头看他。沈云噷的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倦意,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还好。”沈云噷看着雨幕中朦胧的院落轮廓,“就是觉得,像在重新搭建一个巢穴,每一根树枝都要自己衔来,比想象中难。”

“但也在按我们的想法搭建,不是吗?”陆景行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至少,不用担心哪天会被突然赶走。”

沈云噷心中微动。是啊,虽然辛苦,但这一次,根基掌握在自己手里。

雨势渐小,天色昏暗。陆景行的手机响起,他走到一边接听,是工作电话。沈云噷听着他流利地用中英文切换着沟通,语气从容不迫,与刚才挽着袖子检查排水口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存在着多个平行世界。一个属于冰冷的资本与数据,一个属于高效的问题解决,而最近,似乎又多了一个,属于这间尚未成型的新“停云斋”,带着些许烟火气,些许疲惫,却异常真实。

挂了电话,陆景行走回来:“走吧,回去吃饭。徐阿姨刚才发信息,说煲了汤。”

两人锁好门,走进雨后的清新空气里。路灯已经亮起,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时而交叠的影子。

新巢尚未筑成,但遮风挡雨的屋檐已然立起。而某种在共同劳作的汗水和雨水中滋生出的东西,也如同院中那些被雨水滋润过的泥土,正在悄然孕育着无法言说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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