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饶命啊!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是妖怪!”趴在地上的黑脸汉子面上惊恐交加,语无伦次道。
“妖怪,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吗?”祝漓踹了他一脚,恼他和那小孩将哥哥的好心辜负,更气他们对哥哥动手。
“没见过,没见过,姑奶奶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妖怪怎么可能美过姑奶奶你!”黑脸汉子捂着胸口,跪在地上,看都不看祝漓一眼,只绞尽脑汁将平生学过的几个词往外蹦。
“阿漓,我没事。”
见祝漓还一副怒气中烧的样子,祝知渊无声叹了口气,上前牵住她持剑的手,安抚性地握紧。
祝漓一怔,并不挣脱,只轻哼一声偏过头。
两人气氛正好,谢朝蘅便默默移开目光,下一瞬,只听破空一声,一柄锋利的匕首被灵活的鞭子一抽。
谢朝蘅一怔,捏紧手中刚刚抢过来的匕首,没想到那小孩手中还有第二柄匕首。
黑脸汉子身边滚来一个小孩,他吓得一颤,全身僵住,不敢动一丝一毫,因为那冰冷的匕首正好分毫不差地落在他撑地的手旁。
甚至他只动动指尖,这匕首就能划破他的手。他并不怕手被割伤,但怕这精准的,似要将他命戏弄一般的恐吓。
奚欲苏动静并不小,将其余三人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谢朝蘅神色微顿,转眸看向背靠树,垂眸慢条斯理收着鞭子的少年。
毋庸置疑,他刚刚出手,是因为那小孩又悄悄地动起了手。
他并不邀功,手上动作完后微微抬眼,霁青色的眸中盛着温和的笑,仿佛背后救他们的行为是天经地义的事。
以前她会感叹他不愧是原著前期风光霁月的温柔男二,可自从认识到他的真面目后,她就知道一切的温良恭俭只是他的伪装。
“你们是故意的吧!贼心不死!”祝漓气得跳了起来,大声质问道。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狗娃子也是个可怜人!”黑脸汉子搂住挣扎着想拔匕首的小孩,将匕首拔出扔在一旁,叹了口气,道,“他的亲姐姐被山神收去当夫人了,所以他看见外乡人总觉得是带走他姐姐的人!故才会对人动手!”
山神?收去当夫人?
谢朝蘅皱着眉望向黑脸汉子,这里哪来的神,那山神只可能是妖孽伪装!
“山神?哪来的山神?”祝漓拧着眉,一脸荒谬,“你被骗了吧,哪有神要娶人当夫人的,那山神肯定是一只妖怪!”
“不可能!姑娘慎言!”黑脸汉子情绪激动了起来,“就是因为有山神的存在,我们古榱村才没有被妖怪袭击,村民才能存活至今。山神是庇护我们的神,可不是什么妖怪!”
祝漓见他一副被妖怪欺骗还浑然不知的样子便心中着急,想出口再次提醒却被祝知渊拦住。
他黑眸幽冷,面色冷沉行了一礼,道:“今日天色已晚,可否让我们四人借宿一夜。”
黑脸汉子盯了盯距离他近的三人,又悄悄瞥了一眼远处刚刚差点用匕首伤到他的人,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他艰难起身,拉着神情呆滞,却一直莫名盯着谢朝蘅四人的小孩,道:“随我走吧,村里人歇得早,请你们动作轻些,莫吵到他们了。“
“好。”祝知渊出手揽住一脸不情愿的祝漓,偏头向谢朝蘅和奚欲苏颔首示意。
谢朝蘅也从刚刚那黑脸汉子口中探听到不一般的意味,但他态度坚决,他们逼问也无用,不如今夜暗自探查。
奚欲苏走在最后,谢朝蘅故意放慢了脚步,待他行到身侧时,她低声道:“多谢奚公子刚刚出手相救。”
黑沉沉的云低垂,掩盖了稀薄的月光,他的眉眼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谢朝蘅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淡漠的声音:“救谈不上,奚某只是将东西扔回它该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
谢朝蘅疑惑,想再开口,奈何奚欲苏根本不等人,步履很快地走到她前面去。
两岸田洼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虫叫声,入目所见的所有门户都已熄了灯。四人走了一会,黑脸汉子回头道:“请四位稍等。”
他提步走到最近的一所木屋,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双眼凹陷,憔悴苍白的妇人推开门,她看到不远处的四个陌生面孔,愣了愣。
黑脸汉子松手,将狗娃子推向她,道:“李婶,狗娃子又跑出去了。”
李婶收回目光,习以为常将狗娃子拉了过来,只勉强笑了笑:“多谢石全村长关心了。”
石全摸了摸狗娃子的头,从怀中掏出一包松子糖,吩咐道:“狗娃子乖,别乱跑让李婶担心了。”
狗娃子不说话,只抬手打翻了他递来的糖。
“狗娃子,村长也是好意,你怎么不懂事!”李婶沉着脸打狗娃子的屁股。
狗娃子瞬间大哭了起来。
“李婶,小事,没有必要打狗娃子!”石全忙出手阻拦。
李婶叹了口气,停了手,搂住还在哭的狗娃子,虚弱地笑了笑:“村长看笑话了,我……”
“话不必多说,时辰也晚了,你们快休息吧!”石全道。
李婶点了点头,带狗娃子进了屋,关了门。
见此,石全转身,重新领着四人往村落深处走。
石全边走边道:“李婶早年丧夫,身子又落下病根,狗娃子生下来又被诊为先天痴笨,只余一个长女李瑶操持家里里里外外,日子过得清苦又平凡。没曾想,三年前,李瑶被山神看中选做了夫人,那可是山神,李婶可霎时在身份地位上与我们是不一样了啊。”
祝漓神色古怪地和一旁的祝知渊对视了一眼,道:“她需要和自己的女儿分开,又得自己拖着残躯操持生活,身份地位与你们不一样有什么用?”
“你懂……”石全生气地想斥责,但在瞥见祝漓冷冷的脸色后怂了起来,只道,“穷苦只是一时的,受到山神庇护,福泽深厚,迟早日子会好起来的。”
谢朝蘅倏然打了个声音不小的嗝,引得他们都看了过来。
她摸了摸胸膛,舒了一口气:“石村长,你们的村子真神奇,走一走,听听你的话,我竟然饱了!”
奚欲苏闻言轻扯唇角,无声嗤笑。
祝漓反应了过来,旋即捧腹大笑,她笑得东倒西歪,磕磕绊绊道:“我也饱了,但这大饼已经发霉了,我怕要我小命。”
祝知渊神色无奈地扶住了站不稳的她。
石全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谢朝蘅是在内涵他画大饼。
他想发怒,但思及这几人的实力,不能惹怒他们耽误山神的计划,他摸脑袋憨笑了笑,装作听不懂他们的话,只道:“什么大饼不大饼的,若你们饿了,我那刚好有今晌午新蒸的馒头。”
语毕,他脚步加快:“快随我来。”
夜色浓稠,夏日里平白无故生了薄薄一层冷雾。
谢朝蘅收了笑,离开之前回望了一眼,距离不远,李婶门口落下的松子糖面上的糖色还在黑夜里隐隐泛着光泽。
走近小路,两旁房屋挨挨挤挤,将稀薄的月光遮掩了去,视线处一片黑压压,鸟雀的鸣叫声在夜色中愈发清晰。
一阵凄凄凉风吹进小道,耳畔立即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声抽泣声。
谢朝蘅一顿,正好对上祝漓陡然望过来的眼神。
看来她也听到了,瞧见她跃跃欲试想循声追过去的样子,谢朝蘅摇了摇头。
追踪行踪最好用符篆,她是四人中唯一的符师,为避免打草惊蛇,这事非她不可了。
一张符篆滑落指尖,谢朝蘅还未抛出,骤然察觉一股寒气缠绕过她手腕,比她动作更快地遁入黑暗中。
她怔愣一瞬,哭声猝然消失,于是这手里的符也掷不出去了。
谢朝蘅神色微滞,知道这是奚欲苏的意思,便转头看向奚欲苏。
他似个无事人般,神色淡淡,连头都未偏一下。
装得真好啊!她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收起了符篆。反正小白擅长跟踪,派出去妖尽其用,她也不必浪费一张符篆了。
又过了一刻钟,石全推开篱笆,引着四人走向右手旁,然后指着两扇门道:“寒舍只剩两间委屈四位挤挤了”
“能借我们庇护之所就已感谢,何以说委屈。”祝知渊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石全忙摇头拒绝,道:“刚刚误会诸位,险些伤了你们,如今也算赔罪了。”
他又指了指院子最偏的一个屋子,道,“我就住在那里,四位若需要东西,尽管来寻我。虽有山神庇护,但古榱村夜晚还是有妖怪出没,诸位若听到任何动静,还请不要出来。”
语毕,他立在原地,瞧着四人,似要等他们进屋才肯离开。
祝漓首先拉谢朝蘅进了门窗瞧着都干净的屋子,然后站在门口大喇喇催促道:“哥哥,奚公子,赶了几天路也累了,快去歇着吧。”
“不然石村长怕是要盯到天亮,小心把他熬死了。”她后一句话说得极为小声,也只有靠近她的谢朝蘅听得最清楚。
那厢祝知渊推开了木门,多年积的灰尘迎面扑上,他挥袖拍了拍,而身后的奚欲苏早已后退两步。
距离不远,谢朝蘅扶着门,清楚瞧见他淡漠面上一瞬间的僵硬。
她忍不住无声笑了出来,只觉心里畅快,还洁癖,脏死你!
谢朝蘅乐呵呵地想关门,岂料下一刻,一种战栗感从脚传到头,她扶在木门上的手骤然僵住,呆愣住的瞳孔对上了奚欲苏望来的视线。
冷淡月色下,他好整以暇背抵着墙,身姿挺拔,似笑非笑瞧着她。
噬心丹!天杀的奚欲苏!怎么黑黢黢的环境都能看到她笑了!
“谢姐姐,你怎么了?”站在一旁的祝漓半晌不见她动作,慢慢凑了过来。
谢朝蘅一时心乱如麻,若是祝漓发现她的异常怎么办,她忍着胸膛绞痛上下唇翕动,一股腥甜味涌上喉间。
她无暇顾及全身密密麻麻如钝刀割肉的疼痛,只望着奚欲苏,迅速无声说了一句话。
“谢姑娘?”几步之遥的祝知渊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径直提步走了过来。
瓦檐下投入薄凉的清辉,在祝漓搭上她肩靠近过来和祝知渊要瞧见她脸色的刹那,身上的束缚猝然解开。
她后退一步,咽下喉间的血,看着面露疑惑的两人,强做镇定指向一旁的屋子,道:“我想住那个屋子,瞧着大一些。”
“也行,我也喜欢大些的!”祝漓眨了眨眼,虽然不解,但也接受了谢朝蘅突然换房的行为。
祝知渊冷峻的面上出现一丝迷茫,显然不懂她们在想什么,不过他也没追究,只后退一步,给两人让开:“那我先帮你们打扫打扫。”
“不用不用。”谢朝蘅忙拒了他的好意,提步跨过阑槛,径直对上了闲庭漫步般走来的奚欲苏。
他歪头笑了笑,如朗月般清俊的面上丝毫不掩兴致盎然的捉弄:“谢姑娘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谢朝蘅强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抬眼弯了弯眼。
祝漓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不解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我也挺辛苦,怎么没人关心我呢。”
她想向自己哥哥撒个娇,奈何他已经进了屋子,于是只好哼了声,转身薅起袖子,打算在阴晦的屋子大干一场时,谢朝蘅向她掷来一张符篆。
祝漓接住,谢朝蘅也随之钻了进来,透明的屏障即刻笼罩住两人,两人面前悬了一张空白的符篆。
谢朝蘅手握开叉的毛笔,用着仿佛奚欲苏被封在纸张里能戳破他脸的力气般下笔,最后一笔落成,她双指一并,道:“吹。”
狂暴的漩涡霎时宛如蝗虫过境般席卷了整座屋子,祝漓瞪大了眼,耳畔传来谢朝蘅的身影:“阿漓,开窗!”
祝漓反身踢开木窗,漩涡找到了出处,径直钻了出去。
谢朝蘅重新揣回毛笔,收了符篆,打量着几乎一尘不染的桌面和床榻,满意道:“好了,干净了!”
她当初在辟寒金干店小二时,那抠门的公孙鋆算她自己在内,共招了三名伙计,每日打扫厢房让她累得沾枕头就睡,一干两月她终于受不了这种“剥削”。
于是在某夜翻挟仙篆时突有感悟,创造出了这种只会带走灰尘,适合打扫的清洁符篆。
“哇哇哇!”
祝漓神色震惊,在屋子里东跑跑西逛逛,丝毫不掩面上惊讶,“我还以为符篆都高大上得很,没想到符篆还可以这么用!”
谢朝蘅知道她说此话缘由,云衢台自诩位尊势重,怎么创造这种拉低身份,除了清洁外并无他用的符篆。
若是被云衢台知道她用符篆偷懒,定是会叫她“符师之耻”!不过耻不耻的她根本不在乎,反正这辈子也不会和云衢台有别的牵扯了!
“这是什么符篆啊!谢姐姐?”祝漓问道。
瞧着祝漓好奇的目光,谢朝蘅道:“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要同我说了。”祝漓眨了眨眼,知趣地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坦然甩掉包袱,躺在床榻上。
谢朝蘅顿了顿,躺在了她身旁。
“谢姐姐,你说石全说的那个山神会不会是妖啊?”祝漓开口道。
谢朝蘅思虑片刻,转头看向祝漓:“阿漓,还记得那个哭声吗?等过了子时,咱们去悄悄探探吧!”
“没问题。”祝漓心中也挂念着此事,“还剩一个时辰,咱赶紧歇会吧。”
许是几天赶路累着了,谢朝蘅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梦中,她又回到了那日被饕餮反复折磨的时候,那双钢铁般几欲要撕裂她的兽爪袭来的刹那,覆盖鼻息的腥臭味忽然变成了沉水和蘅芜反复交杂的空濛冷香。
冰凉的气息喷在她脖颈,让她脑中乍起比饕餮拧断她脖子还甚的恐惧。
醒过来!醒过来!
她猛地喘息一声,睁开了双眼,然后顿感毛骨悚然。
一道身量很高的身影双手撑在她床榻,稠黑的夜色中,他面容模糊,仔细地端详着她,缥缈散下的卷曲乌发无风自动,浮在她生了冷汗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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