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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审计司衙门乃暂借的都察院旁边一处闲置的官署,苏听砚换了身稍显随意的常服,便径直来了此处。

清海早已领着人简单洒扫布置过,虽无奢华装潢,但案牍整齐,笔墨俱全,上下皆透着一股新立的,尚未被官场浊气浸染的肃然。

“大人,两位大人已在厅中等候。”清海上前低声禀报,神色间略有忐忑,这请的过程,想必不算太愉快。

还有一位,甚至请不过来。

苏听砚颔首,目光扫过桌上那三份简单的卷宗。

崔泓、卫恒、赵述言。

他并未急于去看,只吩咐道:“户部主事来了吗?把他先请过来。”

“来了,清海这就去请。”

不多时,一个穿着石天青官袍,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瘦,面容严肃,薄唇紧抿成线。

见到端坐于主位的苏听砚,他依礼下拜,动作合礼,却无不透着僵硬。

“下官崔泓,参见苏大人。”声音干涩,也没什么特别。

“崔主事请起。”苏听砚语气平和,“坐。今日请崔主事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已清楚。”

崔泓并未就坐,反而挺好了脊背,直言道:“下官清楚,朝会上匿名互举,下官荣幸地位列户部榜首。”

“苏大人是要审问下官贪墨之事吗?恕下官直言,此等儿戏之法选出的结果,实难令人信服!下官为官数载,经手账目无数,无一笔不清,无一文不明!大人尽可去查!”

他语气激动,俱是蒙受冤屈的愤懑。

苏听砚静静听完,轻声道:“崔主事误会了,本阁若真认定你有贪墨之行,此刻你便该在诏狱,而非在我这审计司的后厢房。”

崔泓一愣,脸上怒色稍减,转为疑惑:“那大人这是……”

“本阁且问你,”苏听砚单手支颐,另一手敲在旁边的桌案上,眼刀凛凛:“你既自诩清廉,为何户部上下,那么多人皆认为你最有可能涉贪?甚至人缘差到被推出来顶这榜首之名?”

崔泓面色瞬间涨红,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却又带着几分不屑:“为何?只因下官不懂阿谀奉承,不愿同流合污!”

“他们做账虚报冒领,以次充好,下官据理力争,卡着制度不放,自然碍了别人的眼,挡了别人的路!在他们眼中,我这般不识时务,屡坏好事之人,岂不比真贪官更可恨?自然要除之而后快!这匿名互举,正合了他们心意!”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积怨已深。

苏听砚听在耳中,心下了然,“哦,据理力争?”

“譬如去年漕粮入库,账册记载与实物短少三百石,你坚持不予核销,为此甚至与你的上官,户部侍郎当堂争执,可有此事?”

崔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确有此事!那三百石分明……”

“分明是被人中途截留,掺了沙土充数,对吧?”

苏听砚打断他,接下去道:“本阁已经翻过卷宗,也差人查过了,有人在漕运衙门里翻出来了原始副页,上面清楚记载了那批粮的异常。”

“而你坚持不予核销的卷宗,我也调阅了,你做得很对。”

他将一份泛黄的纸页推到崔泓面前。

崔泓难以置信地拿起那纸,浑身不住颤抖。

他当年为此事受尽排挤打压,甚至被上官威胁,最终那笔账还是被强行核销,成了他心头一根毒刺。

他万没想到,时隔一年,竟会在这里,得到一句做得很对。

“大人……你……”他嗓子顿时像被钝刀磨过,喇得人耳朵都疼。

苏听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那松骨傲立,完全不输崔泓的碧血丹心:“我审计司独立于三部之外,所需之人,正是你这等无依无傍,忠于陛下,忠于法理的孤直之臣。”

“我知你敢查,能查,所以他们那偌大户部容不得你,我这孤灯萤火方寸之处却容得。”

他紧紧盯着崔泓穿云透月般明亮起来的眼睛,没有伸手,却最赤诚地相邀:“崔小阎王,你现在可愿真心来我这审计司,做一把真正的铁算盘,替圣上,替朝廷,替这天下百姓,算清每一笔糊涂账?”

崔泓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当真是赤忱如火,君心似铁!

他情绪已经完全被苏听砚调动起来,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位明明已经登上玉京最高楼阁,却仍然愿意俯瞰百姓万家,目色清正,甘愿济世的上官。

胸中那股被压抑多年的孤愤与几乎湮灭的抱负,也如同死灰复燃,烧得他几乎五脏俱焚。

几息之后,他才猛然撩袍跪地,不再是方才那种僵硬的行礼,而是带上一股愿踏孑立之路的决绝。

他额头重重叩在冷硬的地面上,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甚至带上泣音:“下官崔泓,愿追随苏大人,加入审计司,必以残躯为炬,照亮所有阴私角落,算清所有糊涂账目,纵百死!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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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听砚弯腰亲手将他扶起:“好了,起来!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审计司的人了。清海,带崔主事……不,带崔御史先去熟悉环境,一应所需,尽力满足。”

他甚至临时给崔泓升了个监察御史的官衔,以便其日后行事。

清海连忙应下,看着激动到眼白充血,难以自持的崔御史,心中也对自家大人佩服不已。

说了半天,嘴也干了,苏听砚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随后才道:“把下一个,兵部员外郎卫恒,请过来。”

比起崔泓的文弱执拗,卫恒则像一把出了鞘的军刀。

他英挺孤傲,步履生风,麦色脸庞上带着从军多年磨砺出的硬朗,眼神锐利,毫无惧色。

“下官卫恒,见过苏大人!大人是要问罪,还是查证,都请直言!”嗓门洪亮,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刚烈。

不愧是谢铮手底下的人,苏听砚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浓缩版的谢铮。

他却没像之前对待崔泓那样正经,反而打量了一下卫恒,道:“卫恒,你和谢大将军感情很好啊?”

卫恒脑中想了千种措辞,都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句有的没的。

“大人?”

苏听砚轻勾嘴角,一想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自己都想笑。

“原本我以为绍安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打听后才知道,他竟然为你几次三番开罪殿前,还暗中保护你,举荐你。卫恒,你们的故事,实在是缠绵悱恻,曲折动人啊。”

卫恒被彻底说蒙了,他也是武将,自然不懂那些话外之音,但现在被苏听砚说了这么一大通暧昧言论,竟直接反应过来。

大昭也有世伯龙阳的风气,尤其玉京,多的是好男风的名门权贵,有些胆大的,甚至还会堂而皇之纳上几房男妾。

把两个男人的名字如此火热地提在一块,保不准就是有猫腻。

他脸色顿时涨成酱色,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我,我和将军,你,怎么可能!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卫恒额头青筋直跳,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若非眼前之人是位高权重的中极殿大学士,他恐怕早已一拳挥了过去。

他不是怕了对方的权位,而是不想给他家将军再惹麻烦!

苏听砚早已打探清楚,这卫恒是个好苗子,但要当他的顶头上司,没点本事还真护不住他。

他见对方气得几乎要拔剑自裁以证清白,这才慢悠悠地收敛了戏谑神情,指尖在案卷上轻轻一点,“开个玩笑罢了。”

他语气突然转沉,“我逗逗你,是不想等会员外郎哭出来。”

卫恒惊中带怒,不知这位任意妄为的苏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我请你来,是想问一问,去岁兵部的一批边军弩机更换款项,账目上写得清清楚楚,全新制式蹶张弩五百张,为何运到北疆营中的,却有近三成是淬火不当,机括松动的次品?甚至还有些,是拿旧弩翻新充数的?”

这话如同兜头大雨,瞬间浇灭了卫恒心头怒火,随之漫上的是巨大痛苦。

卫恒曾为此事在户部大堂拍案怒骂,几乎跟人拼了命,却反被上官以“扰乱公务,诋毁同僚”为由申饬,若不是谢大将军出面,官职都丢了。

“你如何得知?!”卫恒脱口而出,这事明明被那群陆狗渣滓捂得极严,相关账目也早已处理干净,几乎天衣无缝!

“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苏听砚在他面前一次都没有自称本阁,一个是他知道兵部的人不喜欢那套酸儒的说话方式,还有一个,就是他敬重将士。

“但我知道,为此事,你险些丢了官帽,我还知道,那些劣弩运至边关后,在一次战事中,因弩机卡死,导致三名士卒枉送了性命。”

最后一句,苏听砚声音压得极低,却如万钧雷霆,砸得卫恒心脏肉烂,流出血,也滴下泪。

那三名士卒的名字,样貌,他都还清楚记得,三人都没有及冠,还很年轻,就像朝阳,那般勃勃生机,也那般赤胆热忱。

如果他们的弩是好弩,根本就不会死!

这事几乎成了卫恒心中梦魇,那是他心底无法言说的愧疚和痛,多少年了,每每想到此事,午夜梦回还会哭出一身汗和泪来。

卫恒咬紧牙关,紫宸殿上千盏琉璃灯华光璀璨,金玉满堂,却照不亮边关将士无人收敛的森森白骨。

玉京的一片瓦,一块砖,都能换回数名将士的命,可没有人去换,没有人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他抬头,虎目满是泪花,他看向苏听砚,哑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是!确有此事!可他们上下勾结,账目做得漂亮,我拿不出铁证来!”

苏听砚很想说句什么宽慰这个泪流满面的武将,可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多余,他只能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现在。”

他看着对方,声音似乎也不再那么平静,“告诉我,卫恒,你是想继续在兵部那个泥潭里,做一个无能为力,连为自己兄弟讨公道都做不到的刺头,还是想来我这审计司,找出证据,亲手把那群蠡虫,那些害死你袍泽兄弟的败类,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好好让他们尝尝厉害?”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洞的抱负。

苏听砚给出的,是血淋淋的事实,是复仇的机会,是践行将士最原始正义的途径。

卫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抱住了拳,单膝跪地。

他额角青筋都恨得直跳,像要抓一人过来啖血食肉,方才泄恨。

“卫恒,愿入审计司!求大人给卑职这个机会!此仇不报,卑职枉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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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说服两人,苏听砚精神稍振。

但这最后一位,都察院的赵述言,他却来都不来。

清海叹了声气,道:“大人,那赵御史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请大人尽情去查,但这审计司,他是绝计不会来的。”

苏听砚闻言一顿,“身正不怕影子斜?”

“赵御史这是把自己当苦主了,以为我要审他?”

清海低头:“赵御史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他还说……”

“还说什么?”苏听砚挑眉。

“还说人各有志,不能强勉。”清海声音越说越低,生怕自家大人不高兴。

意料之中的反应。

苏听砚也打听过,这赵述言骂天骂地,看谁都不顺眼,路过的狗他都要参上一本,简直就是无差别嘴炮。

没准他连自己都参了千百回,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召入麾下?

这种人,用请的是请不来的,得用“钓”的。

苏听砚无所谓道:“无妨,现在人也够用了。”

加上前几日招的林安瑜,也有三个人才了,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打麻将吗?

苏听砚揉了揉自己辛苦一天的肩膀,只觉得走这一天剧情人都要累垮了,只想赶紧坐上心爱的小马车,回家睡觉。

等他坐上自己的车厢软垫,刚想打个盹,颈边却突然多了一把剑刃,那刃口十分锋利,顿时便令苏听砚有些刺痛。

满腔睡意都被这冰凉触感惊散。

极薄,极寒,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痛觉,只要再多用一分力,便能轻易划开他的喉咙。

苏听砚不敢轻举妄动,心想,难道陆党那边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杀手来得这么快,系统怎么也都不提示一下的?!

转瞬又想,他不是都给清绵涨俸禄了吗?!

事到如今,自家大人都要被重开了,那该死的暗卫又去哪了!!

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眨眼功夫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就在此时,系统的电子音也缓缓响起:【恭喜玩家,你的第四个老公上线了!】

苏听砚:………………

操!

一时间都分不清这他妈的到底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好无聊啊,我们来玩一个猜正攻的游戏吧,哈哈哈哈哈哈目前应该都出场了,但我感觉没有人可以猜中吧应该[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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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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