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大多棱角分明，透不过靴子也能传导明显的形状触感，孟神爱每走一步就它们就相互挤压，混着未干的雨水遗迹，发出一些很可爱的叫声。
送她来到这里的车正在往视线的消失点驶去。云层完全挡住日照，泻下的光就全是白炽的，好像在水里泡到发白，依旧不甘心，于是即便从云里委屈着瘦瘦地挤出来也要来人类世界一趟，执着到让孟神爱心怀感激。
这种灰中带白的天空之于她，比艳阳高照的明媚晴天要有吸引力得多。有种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完蛋的快感不是吗！今天就能把自己埋掉，不用思考明天。
但是今天的话……还不行。左手拎着一整箱修车要用的工具，比魏灵筠列给她的清单还要再充足一些。不久前暴雨才停，又是清晨，刮过的风带起她手臂一片鸡皮疙瘩。预先带的外套已经光荣牺牲，奉献成为紧急绷带，完成使命之后它的最后归途被忘记。
她加快脚步，希望这样身体能热起来。
“给我吧。”魏灵筠提着一个空铁桶出现，看到孟神爱手上的工具箱，伸手要去帮忙。
“不重的。”孟神爱说，“那个奇怪阿姨有没有具体讲我们要干什么。”
魏灵筠点点头，还是把工具箱拿到自己手上，说：
“昨晚她来通知我们，说是要运输晶核原料，目的地在联邦国界之外。我们的证件还在办，最快要到下午才能弄好。”她掂量了一下箱子的重量，“所以，我们得赶紧把车子修好。”
仓库门只开一半，孟神爱跟在魏灵筠背后，从小门侧身进入。庄祺从皮卡车的后面钻出来，弯腰滚着一只拆卸下来的轮胎，看见孟神爱之后跟她打招呼。
“别告诉我你没带大扳手哈，不然我要抓狂了。”她的两只手的手套都变黑，一擦额上的汗，机油就被蹭到脸上。
挂在梁上的煤油灯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光源不稳定，让这里也很有惊悚片的氛围感。魏灵筠出去接了一桶水后，把侧门也降了下来。风瞬间停止涌入。
现在车库里就剩她们三个，干起活来的时候时间变成水溜走。
庄祺在后面换轮胎，魏灵筠在前面捣鼓引擎盖，孟神爱晋升为传递工具小助手，一会帮帮前面的一会帮帮后面的。魏灵筠是开货车的，会修车并不出奇，可庄祺跟孟神爱一样也是个大学生，换起轮胎来怎么也跟呼吸一样简单……
“实不相瞒，我是赛车手。”庄祺回答，声音里有点小得意，“赛车和轿车什么的，轮胎我都换过。其实大差不大，道理都一样。”
她没有炫耀自己拿了什么赛车奖章，好像只是为会赛车并且会修理赛车的本领而骄傲。不值得骄傲吗难道。如果是孟神爱，她也会跟朋友炫耀这些。
孟神爱点点头，眼睛盯着庄祺的动作，争取把这些步骤都记进脑子里。
所以庄祺的家庭，不但能支撑她打她赛车比赛，还能让她掌握自主修车的本领。庄祺的性格也很随和，在孟神爱看来就是相当纯净的白纸一张，可以在上面书写任何可能。好像就算庄祺跑到半路摔了一跤，她的家人也会立马给她一个温暖到让她深信这个世界值得留下的结实拥抱，帮她处理伤口并且教她处理伤口，然后目送她继续前进。
想到这里，孟神爱无法控制自己的羡慕。该说是忮忌吗，好像又太过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些托举，所以无法解释那些感情的缺失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她的什么。很多东西都是自己捣鼓捣鼓学会的。二十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即便如此，她也长大了。
被换下来的旧轮胎被滚到一旁。孟神爱把手伸进轮胎内胆，滑了一圈，碰到了几个凸起，从触感上来看是橡胶被划破之后的拱起。这轮胎……不像是正常行驶之后自然破裂的样子。倒像是有人蓄意为之。
天越来越亮，从天窗那里洒下的白光把整个仓库照得宽敞。这里明显还有两个车位，车型都不小，大概是货车，只是都空着。相较之下，她们仨动手修的这辆破旧皮卡就显得有点不够看的。
弄好之后魏灵筠试着把车开到仓库外，绕着仓库兜了一圈，之后利落地跳下车，给庄祺和孟神爱俩人比了个“OK”的手势。孟神爱刚伸出手想跟庄祺击掌，抬手看到自己手套上满手的机油，正犹豫，庄祺的同样脏兮兮的手就击上了她的掌心。
“搞定了！”庄祺欢呼。
最后一步由孟神爱代劳。她接好水枪，关好车门就细细地冲洗。洗完之后，车子外壁亮得发光。要是不看发动机罩侧方一块掉漆的凹陷，这辆皮卡跟新买的没什么两样。
“她在这里。”卫穹身后跟着个人，在孟神爱把水枪放好的时候撂下一句话，之后就站在一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
朱威威。他这次带着一个浓眉的平头助手，一身西装出现在这个破败仓库怎么看怎么怪。
“孟神爱小姐，好久不见。”朱威威伸出手想要跟孟神爱握手，看到孟神爱的白手套已经东一块西一块的机油，又打算把手缩了回去。
大家都看着呢，怎么能让朱组长冷场。孟神爱顺势握住朱威威的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来得及摘手套。
朱威威的脸僵了一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孟神爱松开手之后，他如释重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个帕子，捏在手心里。
他要求借一步说话，孟神爱要求等一等。摘下手套洗好手之后跟他走到一旁，过程中感受到魏灵筠和庄祺的目光紧随着自己。
“上次孟小姐走得好突然，玩得还算开心吗。”朱威威听起来咬牙切齿。
“嗯，重要的事没有被无关紧要的事耽搁，还算顺利。”孟神爱点点头回答，“所以联邦是又有大厦发生了不幸的事吗？我最近看新闻都没有留意到。”
“你没有看到，就是没有发生。”朱威威说，“但昨晚发生了什么，孟小姐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一无所知了吧。”
原来是为了那个实验体来的。如果他是先找了易弦再来找她的，那她需要和易弦统一口供吗？不过好像也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决定如实相告。
“记得。朱组长想问什么请直接问。”话说出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居然说了“请”这种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难道是因为刚和同伴修好车、心情还不错的缘故吗。
“我也在场，”易弦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他手里拿着个透明袋子，“要问什么一起问吧。正好给朱组长节省时间。”
易弦穿了件纯灰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深蓝色西装外套。在光线一般的天气，他的原本白色的头发跟卫衣几乎变成了一个颜色，灰扑扑的。
“你怎么样。”孟神爱下意识地问。他看上去脸色有点血色了，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自己有好一点，这样会让她也好一点。
听到这话他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
“我没事了。放心，放心。”
孟神爱点点头。目光回到朱威威身上时感到手心的痒意。易弦在她背后轻轻挠了挠她的手，然后把袋子的挂耳放上她的手指，低声说：
“给你带了件外套，清晨有点冷的。你离开的时候突然忘记给你了，很抱歉。”
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朱威威叫孟神爱和易弦去车里谈。往车子处走的时候，一行人中他俩走在最后。
刚干完活，身体突然停下来，冷意便密密麻麻地钻进皮肤。孟神爱拿出外套穿上。衣服是深色的工装外套，不是很特别的款式，但关于它主人的信息以无孔不入的方式进入她的大脑。
因为……味道。她对香水尔尔一窍不通。这种气味是人工调香可以做到的吗。不清楚。只知道在医院刚见过他的那次就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从一众中消毒水厮杀出来，钻进她的神经、覆之于上，并且让她莫名地放松。
气味可以带人回到某段记忆中吗。如果可以，医院那段记忆说不算愉快。那这种暂时无法命名的放松，起点又到底在哪里。
大脑停止她思索太远，并且指挥她按规矩行事。穿好外套后她向易弦说：
“谢了。”
易弦报以一个笑，露出的虎牙让他看起来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当然，也因为他早上有点炸毛。
他顺手帮孟神爱理好外套帽子，看见她的长发被压在外套里面，自己的手停在头发那里迟迟没有动作。好像也不需要他的动作。
在易弦恍神的一瞬，孟神爱利落地把自己的头发抽出衣物，与清晨的空气接触。
“衣服下次见面还你。”她补充。
笑容立马收住，变成类似埋怨的存在：
“不用急的。下下次见面再还也可以，下下下次再还也可以，一直都不还也可以。”
朱威威早早打开车门，看着走在最后的两个人，用目光在催。孟神爱加快了脚步，跟易弦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他最后说的话被突然涌入的一阵风吹散。
易弦再次跟上的时候，她问他刚说了什么。
“无关紧要的事。”他摇摇头，“不必放在心上。”
出摊[撒花]开始感受到一点点写东西的快乐了哎[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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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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