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梧桐叶在风里轻轻一转，校园的秋天就漫了进来。廊角那串铜铃晃着碎金，漫过紫藤架，把少年们的笑语，染成暖烘烘的秋光。
午后的紫藤花廊浸在慵懒的日光里，寇临渊倚着褪色的木椅，校服褶皱里藏着几瓣早谢的花瓣。她望着云絮在蓝绸缎般的天空游移，连发梢缠绕的光斑被风掠走、肩头落满细碎花影，都浑然不觉，整个人仿佛被装进了一只朦胧的玻璃罐。
“又在和云朵说悄悄话？”苏黯婉的声音裹着焦糖般的暖意，像把整个秋日的灿烂都揉进了话音里。
寇临渊如梦初醒，慌忙坐直：“没看什么…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
“和我还说这些？”苏黯婉挑眉，指尖轻弹她发顶，“黄瓜突然说请客，这太阳该打西边出来了。”
“她转性了？”
“指不定是良心被流浪狗叼出来还回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起身时，苏黯婉瞥见寇临渊眼底浮着层薄雾。读心术在指尖微微发烫，那些翻涌的思绪像破碎的镜面：“好累…连呼吸都像背着石头…为什么要假装开心？”
餐厅里，黄瓜炒鸡蛋蹦跳着挥手，杏眼弯成月牙：“怡憛老师又欺负我！糖糖快救驾！”说着躲到寇临渊身后，朝苏黯婉做鬼脸。
“别闹了，快去点餐。”寇临渊揉了揉眉心，强撑的笑意却在苏黯婉靠近黄瓜时，突然僵在嘴角。这种酸涩的刺痛感让她自己都心惊——什么时候开始，连朋友间的玩笑都让她这般在意？
“我去洗手间。”话音未落，寇临渊已转身逃离。瓷砖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她死死抠住洗手台边缘，胃部翻涌的酸意如潮水漫过喉间。呕吐物的刺鼻气味混着冷汗蒸腾，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隔间里回荡，眼泪砸在水槽中，晕开细小的涟漪。
“还好…没人看见。”她颤抖着拧开水龙头，凉水冲刷齿间的腥气，镜中人脸色苍白如纸，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脖颈青筋微微凸起。第三次漱口时，水池里漂浮的泡沫像极了她破碎的伪装。
回到餐桌，汽水罐里的气泡咕嘟作响，映着她泛红的眼眶。苏黯婉不动声色地挪开黄瓜搭在寇临渊肩上的手，掏出随身的香水瓶：“试试这个，薰衣草味，助眠。”
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路口分别时，寇临渊望着苏黯婉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紫藤花廊下那串摇晃的铜铃。原来有些心事，就像被风吹散的光斑，越是想抓住，越是碎成满地星子。
推开家门，母亲的声音裹着饭菜香飘来：“小渊回来啦！洗手吃饭！”
“和阿婉吃过了。”她强打起精神，瞥见餐桌上丰盛的菜肴，“留着当夜宵，小陈同志手艺这么好，不吃可惜！”
“就你嘴甜！”母亲佯怒的嗔怪，却让她鼻尖猛地发酸。
走进房间，橡皮筋“啪”地绷断，长发倾泻而下，遮住泛红的眼尾。月光透过纱帘，在日记本上投下斑驳的影。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洇开的墨团像她混沌的思绪——那些写了一半的心事，终究在今夜化作滚烫的泪，滴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浓稠如蜜，寇临渊蜷缩在床角，日记本上的墨迹早已干涸，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灰。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苏黯婉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早点休息。” 短短几个字，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
颤抖着手指，她打下一行字又迅速删除，最终只回了个简单的“嗯”。锁屏前的瞬间，瞥见相册里三人秋游时的合照——黄瓜举着糖画笑得没心没肺，苏黯婉侧脸温柔，自己则被她揽着肩，嘴角扬起的弧度此刻看来却无比僵硬。
突然，楼下传来轻轻的叩窗声。寇临渊猛地抬头，却见苏黯婉站在路灯下，手里举着一袋零食，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带着笑意的脸。“打开窗！” 她对着楼上喊，声音被秋风吹得断断续续，“给你带了救命粮草！”
寇临渊慌忙起身，冰凉的夜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房间。苏黯婉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巧克力、薯片，还有你最爱的草莓牛奶。” 见寇临渊红着眼眶不说话，她顿了顿，轻声道：“其实...今天在餐厅，我听见了你的心声。”
空气瞬间凝固。寇临渊后退半步，却被苏黯婉拦住：“别躲，听我说。” 她的指尖触到寇临渊发凉的手背，“很累的话，不用一直笑的。我知道你藏了很多事，就像...”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的铜铃，“就像那串总也摇不响的心事。”
泪水突然决堤。寇临渊扑进苏黯婉怀里，所有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苏黯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般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楼下的路灯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以后难过就告诉我。” 苏黯婉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读心术也不是万能的，有时候，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她变魔术般掏出一个小本子，封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紫藤花，“这是我们的‘心事匣子’，不想说的话，就写在这里。”
寇临渊翻开本子，第一页上写着：“秋风会吹散阴霾，但有些温暖，永远不会被吹走。” 窗外的铜铃突然叮当作响，月光穿过紫藤花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原来那些以为无人知晓的疲惫，终会在某个夜晚，被温柔的星光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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