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谁？”何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女生眼眶瞬间红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我是安宁啊！夏安宁！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看着何安一脸茫然加抱歉的神情，她近乎崩溃，声音带着哭腔喃喃道：“你怎么能不认识我……”
“在所有人都只关心我作为‘顾太太’是否得体时，只有你，会在发现我看着窗棂上儿时刻痕发呆的第二天，就在旁边巧妙地嵌了一盏小夜灯，说‘这样它就不会藏在阴影里了’。
“当顾怀渊说我家老物件都是该扔的垃圾时，是你带着图纸，一件件测量记录，告诉我‘记忆是你之所以成为你的地基’，答应要帮我把它们都带回新家。
“还有那次晚宴后，你找到在花园里哭的我，递给我一本画满我随口提过的设计构想的草图……你还说，你喜欢我，问我要不要一起离开这里，出去求学……”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些，你怎么能都不记得了呀！”
何安看着她脸上滚落的泪珠，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今天走太急没带纸巾。他顿时手足无措，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声音都放轻了几分：“同学，你别哭啊……”
“他都说不认识你了，松手。”
一个冰冷又熟悉的声音猛地插了进来。何安一回头，就见陈祉也不知何时站在旁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一把用力分开了两人还搭在一起的手，然后怒气冲冲地瞪向何安：“你就这么让她握着？！”
不等何安回答，他又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痴情的一面。”
何安回过神来，没理会他的怪话，郑重地对夏安宁说：“这位同学，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何安。”
“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不可能认错！”夏安宁执着地看着他。
陈祉也更不耐烦了：“都说不是了，听不懂话？”
“你是谁？凭什么管阿安的事！”
见他们两个要吵起来，何安赶紧给他们隔开。
“首先，”何安深吸一口气，试图讲道理，“我是数学系的，对建筑一窍不通。”
他看着夏安宁依然不肯相信的眼睛，以及旁边陈祉也那副快要炸了的样子，心一横：
“其次，
“我是gay，我不喜欢女生。”
话音落下，何安甚至不敢去看陈祉也的表情，匆匆丢下一句“我去上课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陈祉也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着那个仓促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动弹。
这是一节相当重要的专业课，但何安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懊悔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明明昨天还在计划着如何循序渐进地疏远，退回到安全的朋友距离，刚才怎么就脑子一热就摊牌了？
这下好了，直接被迫断舍离了。
他现在只希望陈祉也的恐同程度别太严重，念在多年情分上，别今天就把他扫地出门，不然他真要流落街头了。
思绪乱成一团麻，各种事情在脑子里横冲直撞——X的停更、没回的信息，冲动的出柜、还有那个莫名其妙拉着他又哭又说的陌生女生……
等等——顾怀渊，夏安宁。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这两个名字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地照亮了记忆深处某个蒙尘的角落。
他想起来了。
初三那年，班里女生间曾疯狂传阅一本手写的小说。男主是冷酷总裁顾怀渊，女主是落难千金夏安宁，标准的先婚后爱虐恋开局。而最让他当时尴尬的是——里面那个温柔体贴、默默守护女主的男二建筑师，居然也叫何安！一时间他成了众人打趣的对象，记忆深刻。
小说里，男主为了商业项目要强拆承载女主所有回忆的老宅，成为压垮女主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女主在绝望中，接受了男二何安的帮助，一起出国远走。后续自然是男主幡然醒悟，疯狂追妻，最终HE。
故事不长，但情节跌宕起伏，文笔流畅。他当时还感慨过，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大文豪写的，就是如果男二不和他同名就好了。
时隔多年，很多细节模糊了，但夏安宁声泪俱下控诉的那些事，竟真能和小说情节对上。
可……总不至于是小说里的人真走出来了吧？这完全不符合科学常识。
难道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一连串的事情堆在一起，何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讲台上，教授正喋喋不休地讲解着柯西积分公式，他CPU彻底过载，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好不用面对这一切。
旁边的空位忽然有人坐下。何安转头，对上了陈祉也的视线。
他并不意外，他们有彼此的课表，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对方在哪上课，闲来无事时甚至会互相陪听。
“你来干什么？”何安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更没精力应付他，“你这节不是有课吗？”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他特意跑来就为了问这个？
“我忘了。”
“可你回了朱绮。”
何安沉默了，叹了口气：“如果你是来问这个的，那你还是走吧，我要听课了。”
“好。”陈祉也应得干脆，随即话锋猛地一转，“那我怎么不知道你是gay？”
“你现在知道了。”
“你之前怎么不说？”
“你谈女朋友不也没告诉我？”何安反问。
陈祉也蹙起眉，似乎无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但我谈女朋友不重要，跟你没多大关系。”
“我的性取向也不重要。”何安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也与你无关。”
陈祉也莫名觉得何安的话里带刺，他还想再问，接收到老师投来的不善的警告目光，悻悻闭嘴。
何安烦躁地在书上上划下几道无意义的线条，实在学不进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他干脆摘了眼镜，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还黏在他身上，他本不想理会，但那目光实在扰人。何安终于忍不住转过头：“你能不能别看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祉也忽然想起前天傍晚，何安眼眶泛红地望着他，那双总是盛着专注光芒的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湿润明亮。
他不得不承认，何安生了双极好看的眼睛。清澈，干净，当它专注地望向你时，总会给人一种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错觉。
这个认知让陈祉也有瞬间恍惚，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这双眼睛永远只看着他一个人就好了。
虽然这些年来，何安确实一直是这么做的。
摘下眼镜后，何安身上那股书卷气的清冷感淡去不少，整个人显得更加鲜活。
他平时表情不多，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像是在观察和思考。不常笑，但笑的时候眼睛会先弯起来，有种冰雪初融的惊艳感。
实际上何安度数不高，不戴眼镜也不影响生活。但这些年他早已习惯那层镜片带来的安全感，仿佛戴上就能隔绝外界干扰，让自己更专注。
所以这份不设防的生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是陈祉也的专属特权。
直到大一元旦晚会，何安被班里同学硬拉上台，说当一个背景板都行。
那次活动要求他必须戴隐形眼镜。
陈祉也还记得，何安第一次尝试时手忙脚乱，在卫生间折腾了半天都戴不进去，急得眼角都红了。见到他来，何安立刻像找到救星般凑过来，带着鼻音嘟囔：“这个好难......”
如今，何安三十秒就能搞定。
于是，这个曾经只属于他的模样，被更多人看见了，甚至还一度登上了校园论坛的热帖。
陈祉也无意识地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觉得这天气闷的发慌。
“你到底怎么了？”他放轻声音，难得软下语气。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换个方式。
没想到何安直接抬手撑住额角，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陈祉也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他想不明白，这个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发小，怎么突然就变得油盐不进。
思来想去，所有的反常都指向同一个源头——从他提起谈恋爱开始。
得到这个结论让他心头莫名一松，立刻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发给朱绮：
【陈祉也：抱歉，我们分手吧。】
随即转账两万块作为补偿。
对面秒回一个【？】，但转账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领取。
陈祉也扯了扯何安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的意味：“别生气了行吗？我已经分手了。”
何安猛地睁开眼，惊愕地看向他，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下次谈恋爱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陈祉也补充道，自觉给出了极大的诚意。
何安绝望地闭上双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个祖宗，总能以各种清奇的角度给他添堵。
见何安还是不愿意理他，陈祉也无意识地舔了舔虎牙，刚压下去的那点烦躁又冒了头。
他还一肚子火没处发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生到底是谁？何安什么时候背着他认识了别人？那人居然还敢说何安喜欢她？
简直是荒谬。
直到教授宣布下课，两人都没再有任何交流。
外面人群突然爆发出阵阵尖叫，将走廊堵得水泄不通。何安和陈祉也站在教室门口，根本挤不出去。
从喧闹的只言片语中，他们才得知是楚泽借用了隔壁教室取景拍摄。
工作人员正努力疏散拥堵在走廊的人群，这混乱反倒给了陈祉也机会。他正想再拉住何安说些什么，一个微胖的中年女性却逆着人流快步走来。她看见门口的何安，眼睛一亮，语气熟稔：
“何安？你怎么被堵在这儿了？”
没等何安反应，她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往隔壁教室方向挤去，“快跟我来，就等你了！”
陈祉也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何安被人群吞没。
何安自己也完全懵了。
不是，这又是谁？
他被动地被人群推搡着前进，脑子里一片空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夏安宁，现在又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姐。他下意识回头，透过攒动的人头，对上陈祉也错愕又带着薄怒的目光。
这下真是彻底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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