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舒收拾好，准备离开214：“你是不是很喜欢猫？”
黎明明疯狂点头：“喜欢。我和你说，小时候，我们菜市场就有一只猫，巨大一只，大家都喊她咪咪，抓老鼠特厉害，又聪明又亲人。后来生了一窝猫崽，特别可爱，被菜市场的人分着领养了。我也想养，但姥姥不同意，我遗憾了好久。
“好在我们那儿是露天的菜市场嘛，养猫也基本都是散养，我时不时还能和小猫一起玩儿。只是后来，咪咪被大摩托车撞，意外去世了。那几只被领养走的小猫，好像也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那段时间都垂头丧气的。菜市场的大家都说这窝猫很有灵性，很神奇。”
李鹤舒又沉默了一会儿。黎明明倒是已经习惯了，直到她也站起身，打算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李鹤舒才重新开了口：“等期中考完，约上路森和柳依一，我带你们去看猫吧。”
一周多考的氛围已然使□□两班的学生对考试麻木得差不多了，说起期中，比起恐惧，更多的还是对考完后既能提前俩小时放学又没有晚自习的期待。周六，最后一门是英语，结束后考场一片欢声笑语，李鹤舒从理科第一考场下了楼，找到了文科第一考场的黎明明和路森，三人又和等在校门的柳依一会了合。
“鹤舒，我们去哪儿看猫呀？我还没来过星星岛的这个角呢。”路森问。
四人已经走出学校一段距离了，这不是去居民区的路，也不是去日升巷的方向。还没到四点钟，十一月的阳光穿过行道树照在身上，微微凉。
李鹤舒耐心地示意大家拐过又一道弯，走进一条新路，没头没尾地冒出个词来：“候鸟。”
路牌上标注着“月恒巷”的字样，路森刚要继续发问，就被柳依一拍了拍书包带，示意她往右看。
卷草纹桌椅，条纹遮阳篷，墨绿色门框，以及大片攀附墙壁而上的常春藤。顺着绿藤再往上看，屋顶被整个漆成了红色，实木招牌的左边手绘了只白色的鸟，是副刚要展翅起飞的样子，右边印着“候鸟”两个纤细的宋体字。字的下方，还有café、book、music、story四个小小的单词。
移眼左右望，这附近还聚集着不少五花八门的店面，招牌上的黑体字个顶个儿地粗，这间假装自己是座小木屋的咖啡馆静处其中，显得极不起眼。
黎明明看了看牌匾上的那只白色飞鸟，又看了看李鹤舒的背影。
李鹤舒今天只穿了一件暖白色的毛衣，一片云似的飘在最前面带路。她回过头，刚好撞上黎明明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都没有闪避。
李鹤舒一点头：“就是这里。”
她又转回前方，很认真地看起那块倚在门边的小黑板。
粉笔字，简笔画，顺着她的视线，黎明明也看了过去，瞬间笑了出来。
“‘立冬新品：透心凉水果冰’！这老板也太叛逆了吧！”路森一字一字念出来，毫不避讳地惊呼出声。
柳依一也笑了：“鹤舒学姐，这黑板该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是我的创意啊，不许我冠李戴！”椰壳风铃叮铃作响，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是个笑嘻嘻的漂亮姐姐，“小鹤舒，在门口站着干嘛，快带小朋友们进来。”
“这么大……门外完全看不出来！”路森从走进来的第一秒就开始不停感叹，“这么多花草，这么多书墙，这么多座位……哇，还有唱片机！”
“对啊，你们来得巧，刚清完一场合作包场，所以没有新顾客，否则啊，周六下午这个点儿，你们很难有这种享受哦。”漂亮姐姐一挥手，森系的长裙扬起裙摆，“怎么样，要不要尝尝我的立冬新品？”
这是2013年的冬天，她们十六七，活泼健壮，又常为一朵云思虑万千。
雨洲实在是一座小城，互联网的流量暂时还比不过她们脚下雨洲河里的水，雪顶咖啡仍旧是连锁快餐店里最新潮的饮品，在教室里喝速溶的人都会被多看好几眼，从小生长在雨洲的女孩们，哪里在现实里见过这样的店？
“小云姐，可不可以给我们四张菜单？”李鹤舒领着她们坐进了常坐的桌位，是离门最远的角落，配四把椅子和一座秋千，“大家，先说好，今天我请客。”
小云姐打量了她们几眼：“好，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打几杯柠檬水，和菜单一起送过来。”
走回吧台的路上，她三两下就把那头极其漂亮的羊毛卷长发给盘了起来，露出来的耳朵上挂着副入耳式耳机。
“秋千好像……在自己动？”柳依一和秋千之间隔着黎明明，“你们看见了吗？”
“是黛安娜。”李鹤舒原本正研究自己那份菜单，抬头微微笑了笑，“说好带你们来见猫的。”
像是听到了召唤，从抱枕后边探出只白猫，眼睛蓝得像花楹。她翘起尾巴，放直身子，在秋千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扫视一圈，施施然跳上了桌子，往黎明明的方向踱过去，一个猛子就降落到了她的怀里。
黎明明惊喜地咧开嘴，享受着余下几人艳羡的目光。
——在猫面前，谁都没得选，因为做选择的是猫。
她伸出手，不甚熟练地搓了搓正在她大腿上袒露着的猫肚皮。
“班戟是什么？盆栽是什么？甜品区菜单……说是咖啡馆，怎么只卖果汁和甜品？”路森单手托着腮，把面前薄薄的几片菜单翻来翻去看了个遍。李鹤舒刚抬起头要回答，小云姐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桌边。
“黛安娜是只很粘人的英短哦。”她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别看她这么爱撒娇，其实已经生宝宝啦。是不是呀，小鹤舒？”
在朋友们的视线里，李鹤舒略带无奈地开口：“是——小云姐，我们刚考完期中，明天又放假，可不可以破个例，给我们‘大人的’？”
小云姐不说话了，看着李鹤舒的眼睛，像是在做什么思考，几秒后，微微耸了耸肩，又回身去了吧台：“好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先给你们备上班戟和盆栽吧。”
“‘大人的’，什么意思？”黎明明沉浸在撸猫的快感中，分神朝李鹤舒发问，“听上去有点神秘。”
“喏，这就是了。”再次出现的小云姐扬了扬手上的新菜单，回答了她的问题，“咖啡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候鸟’的菜单有两个版本，她刚刚给我们那个是未成年版本。”李鹤舒解释道，“‘大人的’菜单里，才有咖啡因饮品。”
“没办法啊，来我这儿喝咖啡的好奇宝宝太多了，有的顾客喝了失眠又赖床，难免遇到几个视咖啡因为洪水猛兽的家长……开业头半年，我已经被联名投诉过两次了，罪名都是‘怂恿未成年人喝咖啡’。”小云姐撇嘴一笑，为她们端来了柠檬水。
黛安娜似乎不太喜欢柠檬的气味，又打了个滚，从黎明明身上跳了下去，没几步就走到了附近茶几上摞在一起的本子堆里，盘踞其上，摇了摇尾巴。
柳依一跟着走了过去，好奇地抽出了几本翻看，念出了声。
“我要和她永永远远在一起。”本子的封面上写着“情深深”。
“好想要陈绮贞的新专辑！”这条是在写着“许愿灵”的本子里翻到的。
“4月13日，天气晴，店里在放《我是歌手》总决赛……”这本，属于“流水账”系列。
“太好玩了，竟然有这么多留言本。”柳依一随手抽了一本“流水账”，回到座位，“今天是我们四个第一次一起出来玩，咱们也写点什么吧！”
率先响应的自然是路森，她迅速从书包里翻出笔袋来，不由分说地给桌上每个人都分了一根，安排起四人轮流留言的顺序。
咖啡机的轰鸣声里，桌上逐渐满了起来。大块大块的鲜切芒果粒，摆在填满奶油的奥利奥班戟盘边一整圈；仿制花盆形状的瓷碗里铺满了焦糖饼干碎，下面是松软的香草戚风蛋糕，上边儿用新鲜的薄荷和西瓜球伪装草与花；当然，还有两杯焦糖玛奇朵、一杯香草拿铁，和一杯李鹤舒点的Espresso，作为女孩们携手奔向大人世界的证明。
路森和柳依一坐到了桌子另一头，两人面前摆着留言本，像是正全神贯注地商量着什么。陌生而香甜的气息飘了满屋，椰壳风铃时不时响起，陆陆续续有新的客人来到“候鸟”，一同默契地维持着这片空间的安静。
为什么李鹤舒的咖啡比她们的都小杯？桌子这头，黎明明还没来得及问，那盏层次分明的浓棕色液体就已经被李鹤舒一饮而尽。
这豪爽的喝法属实让黎明明吃了一惊，倒是让她回想起多年前李鹤舒大口吃盒饭的样子。李鹤舒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来自黎明明的目光，无比自然地叉起一块芒果，送进嘴里。
“苦吗？”
李鹤舒抬起头，看见一根芒果牛奶棒棒糖。
黎明明冲她挑了挑眉，把棒棒糖递得更近了些。
“谢谢。”李鹤舒接过糖，笑了笑，“这个味道的糖我好久没吃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黎明明抱臂搭在桌上，“苦吗？”
李鹤舒再次垂下眼。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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