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怪程念一头雾水，只能怪仲虺怕什么天道责罚，对过往发生的事坚决闭口不提。说是怕天道责罚，其实只是懒得回忆。对仲虺来说，从漫长的回忆里翻东西，当真比天道责罚可怖多了。
于是选择“信其有”的程念只能靠猜。反正这几个人各有各的际遇，都是坎坷悲催的命。谁也没有比谁好多少。这一趟回去，怎么也得吃点儿苦就对了。
程念纳闷的蹲在舍身崖的一块石壁下乘着凉，不经意间一抬眼，看见“行人禁止翻越”的警示牌后，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
是商衡。
在山里的这几日，程念已经把得知真相后那些尴尬和无地自容消化了个一干二净。此刻见到商衡，只剩下满腔的欢喜。他一下子跳起来，将孑孑归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这实打实地一抱，把商衡心底那丝因连续几日翻山越岭积累的疲累扫了个干净。商衡无奈笑了一下，问：“还好吗？”
这人披着满身的寒露，不知走了多远。归来的第一句，就是问他好不好。
程念点点头，心都要化了。知道一份早就该他知道的真相而已，能有多不好。他要是连这点儿信息都不能接受，哪里配得上阿衡与仲虺三千年的相守相护。
虽然知道了一些事，但都是太过遥远的曾经。于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无多大影响。
商衡拍了拍程念的背，问：“怎么不好好休息，跑绵山来了？”
他还记得程念第一次在吴江市第一人民医院醒来，整个人虚脱疲倦的样子。接连经历两世，一定更辛苦。虞城那栋民宿清静又安全，最适合休养。
“想见你。”程念实话实说：“仲虺说，我能帮你们找到泪骨。”
“对了。”程念抬眸，看着商衡愈发苍白的脸，问：“你……找到了吗？”
从商衡离开，到如今重逢，已有小十日。抛开路上的行程不算，商衡扎根在绵山古林里也将近一周了。
虽不知晓消耗重明之息是何感受，但从商衡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难推测，这种感受特别不好。
“没有。”商衡叹了口气：“太过久远，竟连故人的埋骨地都找不到。实在抱歉。”
听到这句话，程念不知该心疼还是该高兴。
心疼商衡孤身一人，寻了这么久。
高兴商衡还没找到，这次终于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程念拉着商衡的人，把人往旅舍领：“走，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咱们都休息好了，一起去。”
“这里用不着你。”商衡捏着程念修长的手指，提议：“你和仲虺可以先回家，等我忙完这里，咱们一起去西原。”
相比广袤无垠的西原，嶙峋的山林里更容易确认埋骨地。
世态如何演变，深山老林的变化最小。只要让他寻着重明之息抵达正确的山头，他就完全可以凭借记忆找到埋骨地。
那里毕竟是他曾经隐居了小半辈子的地方，再怎么遗忘，也总能记得起一两颗树。况且，他还在山头布了阵，别人也许看不出不同，但他一眼就能看出哪颗石头出自己手。此次若非程念和仲虺来的太快，此刻他已然得手了。
程念不乐意了，他做了这么多功课，正计划大展宏图一番。让他止步于此，那太煎熬了。他也知道商衡是为他着想，不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好软着语气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回去看看。”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真的是想回到那个年代。看看自己和阿衡经历了怎样的一生。不然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不好看。”商衡沉着语气：“那一生，不看也罢。”
商衡以为仲虺已经把所有事情全数告知，怎知程念碍着什么天道责罚，连自己是谁都还不知道。
“好也罢、坏也罢，都是咱们曾经真实经历的。”一无所知的程念甚是无畏：“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回去看看，不然，你陪我？”
既然商衡就是阿衡，天下唯一得到天人真传的人！那肯定有陪他回去办法！有重明之息做引子，一个人也是穿、两个人也是穿，越想越觉得可行。
商衡淡淡泼了一瓢冷水：“重明之息不足。我回不去。”
就算是回去了，还有谁能在现世把他们两个人引回来呢？时间线一乱，他们多一天都活不了。
程念也就是试探，没想商衡真的陪他回去。他想看看那一世真正的阿衡。
“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太可惜了。”程念佯装惋惜，从商衡手里要特权：“就当送我去看一场电影，看完你就接我回来！”
阿衡活了六世，万没有想到会遇到成汤跟自己演戏的一天。真假暂且不论，他就是不想让程念去。
这场电影不好看。
弥漫着痛苦、鲜血和烈火。让人多回忆一秒都头疼。用现在的网络文学术语，那是彻头彻尾的BE，回去纯属找虐。
商衡不说话，程念得寸进尺的争取：“再说了，不是还有个什么身份不明的故人吗。让我回去留意一下，说不定有线索呢！”
要么说有一本书叫《说话的艺术》呢，这种事儿，就应该把厉害价值摆在明面儿上，证明这一趟有非回不可的理由，不仅势在必行，且刻不容缓。那么再有其他任何因素干扰，都不值一提了。
身份未知的神秘故人，确实是导致他们此刻马不停蹄奔波在各埋骨地之间的罪魁祸首。仲虺的脑子靠不住，商衡经历的那些也过于久远。他们三人，目前也只有程念有条件，也有机会回到过去，细致的经历一遍，留意有可能的人和线索。
这件事本就扑朔，他们想要变被动为主动，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商衡再不情愿，也不能亲手把路给堵死。毕竟事关整条时间线，他不能因为一时不忍心，就拿三个人的生命去冒险。
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无论经历多少世，总是让人窝火。
商衡绷着嘴角没有说话，从程念的角度看过去，商衡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覆了一层薄冰，有棱有角的写着“不悦”。
程念从小哄父母哄惯了，此时拉着商衡的胳膊，笑出了酒窝。语气浸过蜜似的：“走了这么久，你肯定饿了吧！这山上的寒食宴啊，可好吃了！走走走，咱们点上一整桌，好好敲仲虺一顿！”
还在睡懒觉的冤大头仲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醒了。
事已至此，三人只能赶早不赶晚。哪里有什么时间吃寒食宴，回住处简单收拾了行李，三人就出发了。
上次商衡一个人，带点吃的喝的就够了。这次三个人，其中就有必定会昏睡一段时间的程念。商衡就地买了一套专坑游客的野营设备。设备不多，分量也不轻。于是左相大人逃过了寒食宴，没有逃过进山苦力，胸前背后各挂了一只半米高的旅行包。
三人刚出旅舍，就遇到了那位娃娃脸的导游小姐姐。
小姐姐惊叹：“你们又上山了啊！”
做了导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山里扎这么久的学生。到底是怎样稀有的古树，才让这几人这么着迷。
程念对这位负责任的小姐姐印象不错，主动回话：“有个课题，得在山里住几天。”
“辛苦辛苦。”小姐姐一副极为佩服的模样，好心建议：“山里可以露营，但要在指定的地方。你们离野林子远点儿哈，听说山里有狼！”
“谢谢小姐姐！”程念编瞎话不费钱：“我们绝对不乱跑！”
这一通寒暄，让三人直到走到舍身崖，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关切的目光。有人眼也不眨的盯着，三人不好直接进林子，只能佯装看树，等到游客陆续散场。
商衡在，仲虺不敢吐槽。只能悠悠的对天长叹：“这人啊，就是不能说谎。一旦说了谎啊，那就得……”
“说无数个谎来圆，是吧。”程念一步跨过铁链围栏：“那你倒是说真话啊，去，告诉导游，说咱们要去找古人泪骨。今晚就能免费住局子。进了局子那更得说真话，你漫长的余生怕是别想出来了。”
仲虺语塞：“阿衡你看他……”
这话可真是太怪了。
以前他总说不过阿衡，才老找子履出面管管。如今这说不过的对象突然就换成了那个出面管人的人，仲虺简直要疯。
当初说好的正常轮回重生，没说人的性子还能变啊。变得这么彻底，想过他这个旧人的感受吗？！
程念可不管仲虺心里的弯弯绕，他身无行李一身轻松，三两步追上商衡：“阿衡，轮回是什么感觉？真的要喝什么孟婆汤吗？”
商衡：“是。”
“所以我才把之前的经历都忘了。”程念皱着眉：“那你呢？每一世你在重明之息的力量下记忆慢慢复苏，是能记起上一世，还是之前所有的经历呢？”
这题仲虺知道答案：“只能记起商朝。就是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他是谁，他的使命是什么。”
商衡：“嗯。”
程念摸着下巴：“这么说，你也不记得这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吧？”
商衡：“……”
说谎话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个阅读数据，着实让人头秃【泪流满面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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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寒食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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