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再讲述,徐千里的第二只笔刚好写散。窗外下着绵绵的细雪,外面的梅花点缀上了素白。徐千里捧过写好的文书,给王阅览,王看了几眼,猛地把纸张扔在地上,哑然大笑起来:“你说是不是做梦?可是这个......”王低头端详起腰间的金玉佩,如果是梦幻,为何这玉有实体?算上今年,这玉已跟随他有二十年了,本来早该忘记的事情,可是偏偏又梦见了,一次是梦,两次还是梦吗......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变过的容貌,有时候他也听闻公卿百官说自己被降了妖法,可到了朝中又说什么这是奉天德的仁君祥瑞之兆。
王又看到地上破碎的玉片:“还有这个都是真的......”
说着就要去捡,徐千里以为王要轻生,前去夺过碎片,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掌。
红血白玉,像是当年的红梅白雪。王一见血,恍惚了一阵,摇了摇头,看着徐千里流血的伤口:“来人,叫御医来!”
门外的宫女允诺几声,侍卫听到叫御医又把门推开,王让侍卫在门口候着,他自己捡起地上的文书,整理好放在案头,用其他的书籍盖住。
“也许是我太累了。”王做回椅子上,揉了揉额角,“罢了,刚说的那事你就当是话本小说。我今日叫你来还有一件事。”王从一堆文书中拿出一沓摆在书案中间,从样式可以看出这是王室御用的纸张,徐千里上前查看,是暗卫在西都收集的一些密报,这几年来那边有许多木匠和铁匠人数激增,还有铁匠私自逃跑的事情,不过都瞒了下来没有上报。
“看来西都私养府兵并不是捕风捉影,这件事要即刻通知兵部才行......”徐千里还未说完,传信的侍卫来报:“长乐伯求见。”
王最讨厌听到这几个字,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来,他忍着怒火:“让他在殿外候着!”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好密报放在书架上,王要徐千里将刚才写的文书带回府中,说是让书艺人编成话本,“放在这里也是朽烂,不如散到民间,当作茶余饭后的戏谈。”
徐千里想起了王还是世子的时候,总爱找他到市井上看戏听话本。那天徐千里的功课没做完,他的父亲把他禁足在家中,王在前厅等候许久,不耐烦了就走到书房去帮他代笔,然后一起翻墙出去了。走在路上还说什么要是等自己有了封地,离开了皇宫,就要匿名写话本。没想到几年之后......徐千里按着伤口允诺下来,正想告辞,御医已到,他只好留下包扎。处理好伤口后,王对他说:“你不必退下,我叔父来无非是嘘寒问暖,看看我这个侄子有没有让位之心,他可不愿见我有子嗣,你不如就配合我演一场戏。”
刚报信没多久,一位看上去五十来岁,身穿玄色织金对花袍的男子就来到殿上。
“恭喜陛下即将迎娶,”长乐伯行了礼,“陛下近来身体可好?我刚才来宫的路上,听说您宣御医进殿......”长乐伯步子刚迈过门槛,就听到偏殿里争吵的声音,他一走进偏殿门前,就看到地上打碎的瓷片和跪在地上的徐千里。
长乐伯从封地前来早就已经书信相报,还特意准备了新婚的贺礼,已经叫人把贺礼送到户部去。他认得跪在地上的是中书佐王官徐氏,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红人,经常借着王上的威风直言朝中弊病,不知为何今日却跪在殿中。
王请长乐伯坐下,让徐千里站在离门边的窗户旁。“我无碍,是他。”王瞥了瞥站在窗边的徐千里。
“噢原来是徐佐官。”长乐伯看到徐千里手上缠着的纱布,向徐千里行了个礼,徐千里也回敬他。听闻王上平时喜怒无常,经常责罚百官,看来不是道听途说,连和他走得最近的徐千里都......况且是手,那可是文官的饭碗。
“看来王近日有不少烦心事,连徐佐都不能帮您分担一二。”
“哼,分担?也不知是谁写的文书字字讥讽,”王对着徐千里说到,语气听起来十分愠怒,“最近文阁递上来的行卷也是,内容看都不看就程给我?”
王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案上抽出徐千里刚写的那个文书,甩到徐千里脚边:“你看看这些的都是什么狗东西?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徐千里毕恭毕敬捡起地上的文书,说了句臣告退便从门口退了出去。
“陛下息怒,徐佐也是一片好心,这朝堂上下谁不一心想着王上?”
“谁想着我?他想着我?要是想着我就不会写什么让我再考虑考虑娶妇纳后的事,我就是看上了太后族人又如何?什么不敬祖宗礼法,他怎的觉得我就要沉溺美色不理政事。这朝堂上下谁不希望我后宫充实,只有这个徐千里,还天天上奏要我再三思,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乘了他父亲的名号,有个一官半职罢了......”
长乐伯一边说着陛下息怒,一边岔开了话题,聊了些有的没的,便告退了。这次见王上,他感觉王像是变了个人,之前说什么也不肯延嗣,要是谁在他面前提起,他定要暴怒。可这次提到,王却很期待成婚,若是真和王后有个一男半女,加上王后、太后的势力,他想夺位岂不是更难?长乐伯不甘心,当日先王,也就是他的兄长奄奄一息时,按照祖训,自是他做王,奈何先王将位子给了最小的儿子。这小儿子也不爱宫廷生活,四处巡游打猎,不过不近女色不爱后宫,没有子嗣倒是成了弱点。多少年来长乐伯都明哲保身,只要熬死这小子,王位便是他的。可没想到......看来夺权日子该提前了,要是王上再有别的力量支持,他的胜算不大。
但他知道在王位的这个小子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能使百官服威,年轻时御驾巡游,现今也能维持稳定,是有些本事。
长乐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出了宫门,在一个街口与刚刚被呵斥出去的徐千里遇上了。徐千里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包裹着的棉纱布殷红了几分,这伤的还是右手,估计一时半会也写不了字了。长乐伯还从未见王上对近臣发这么大脾气,后面上朝的日子估计有好戏。
离了朝堂的长乐伯素日善待文人,经常大力资助进京赶考的学士们,故士子多爱到他门下。当日徐千里中榜时,长乐伯也曾送礼道喜,也有想过把女儿嫁给这位新科状元,徐千里委婉拒绝了婚事。长乐伯那时起就知道徐千里是王上身边的红人,他们年纪相仿,徐又是老臣之子,故能猜中王上心思,这徐千里也是远近闻名,年轻的时候暴脾气连老臣都要让他几分。
他们四目对视,徐千里先给长乐伯行礼,长乐伯回礼后彼此别无他话,徐千里回府准备行李,长乐伯乘马车回到封地西都。
不过长乐伯没有想到徐千里这么快被贬离京。几天后的朝会上,徐千里因言获罪,王上下旨夺去他的中书佐王官一职,即刻调离京城,到西都学宫去担任祭酒,佐王官一职由长乐伯的一位门客替任。百官都知道这是徐千里写了太多大不敬的话语,直言王上娶亲之害。
“徐佐官是疯了,想不到他竟然敢写这样话,不想王上有子嗣......要不是王上宽宏,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过几个月的十五就要举行婚礼,王后乃是太后族人,京城的名门望族,徐佐官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估计也很难再回京城了。”
长乐伯在庭院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门客说道,前任佐王官离京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要说谁不想王上有子嗣,那他肯定算一个。不过他没想明白为何徐千里突然直言不讳,往日他在朝会时很少主动开口或上书,基本上都是王上点名要他讲话他才会回答。好在新上任的佐王官是长乐伯的心腹,正巧给他抓住了刺探王宫内事的机会。只是前几天徐千里才被王上责罚,这次又来上书,又不杀头,只是贬官,还是到西都,难道......
长乐伯缓缓坐起,看着说话的门客,徐千里竟然被贬到自家封地上做学宫祭酒,难道是王上对自己起了疑心?长乐伯私自豢养了一支府兵,当然,这些府兵平日不会公开示人,这是秘密。不过前些日子地方有铁匠私逃一事,想必是王已经探听到了,若徐千里是王上派来的探子,那他不得不提防。好在学宫离长乐伯的宅邸不远,里面也有他的人马,不愁控制不住一个小小的学宫祭酒。
新官到任,长乐伯知道徐千里是一个讲礼数的人,他一定会到府上拜访,他等着徐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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