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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锈铁与血痂的“消毒水”

拆迁区的风总裹着碎砖的冷意,刮在脸上像细针在扎。陆野把卫衣领口拽得更紧,跟在祁沉身后踩过满地玻璃碎片,每一步都能听见“咯吱”的摩擦声,混着远处拆迁机的轰鸣,在空旷的废墟里撞出回声,像有无数人藏在断墙后磨牙。

“这地方真能改密室?”陆野踢开脚边一块沾着暗红色污渍的墙皮,下面露出半截生锈的输液架,金属挂钩上缠着根发黄的输液管,管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深色的液体,“别游客没被鬼吓着,先被塌下来的楼板砸成肉饼。”

祁沉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时,眼底映着灰黄色的天光,像结了层薄冰:“张医生的执念绑在这里,只有在他熟悉的环境里,才能引他出来。”他抬手掸了掸陆野肩上的灰尘,指尖还是冰的,却比平时多了点温度,“怕就留在外面等。”

“谁怕了?”陆野立刻梗着脖子反驳,却下意识往祁沉身边凑了凑——他哪是怕楼板塌,是怕这医院里藏着的“东西”。自从上次在裁缝铺被陈阿婆的残留意识吓过之后,他对“废弃建筑”这四个字已经有了生理阴影,尤其是医院,光是闻着空气里那股过期消毒水混着腐霉的味道,就觉得后颈发僵。

两人走到医院主楼前时,风突然变了向,从敞开的大门里灌出来,带着一股更刺鼻的气味——像是碘伏泡过的棉花烂在潮湿的角落里,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呛得陆野忍不住咳嗽。

主楼的墙面斑驳得像溃烂的皮肤,灰黄色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像是凝固的血。窗户大多碎成了蛛网,剩下的几块玻璃反射着天光,晃得人眼睛发花,远远看去像一只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人。门楣上“市第三人民医院”的招牌掉了一半,剩下的“民医院”三个字歪歪扭扭,铁架锈得发黑,风一吹就“吱呀”响,像有人在上面吊着重物摇晃。

“进去后别碰任何金属器械,”祁沉从背包里掏出个手电筒,按下开关时,光柱里浮着密密麻麻的灰尘,“这里的阴气比前两个地方重,张医生的怨气没散,容易被惊扰。”

陆野点点头,目光却被走廊尽头的一抹微光勾住——那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手机照明,却又比手机光更暗,像一团快要熄灭的鬼火。

“那是什么?”他拽了拽祁沉的袖口,声音压得很低。

祁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是人。”

话音刚落,走廊两侧的声控灯突然“啪”地亮了。惨白的灯光瞬间将走廊照得如同白昼,陆野这才看清,地面铺着碎裂的白色地砖,缝隙里长出了暗绿色的霉斑,像一片片溃烂的疮。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线像绞在一起的黑色藤蔓,偶尔有电火花闪过,照亮了墙上“内科”“外科”的残破标牌。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的病床歪斜地立着,床垫被撕开,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上面沾着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墙上贴着的“请勿吸烟”标语已经褪色,角落处却多了几行暗红色的字迹,像是用指甲蘸血写的:“还我命来”“我好疼”“救我”。字迹歪歪扭扭,有的笔画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在发抖。

“这是……什么?”陆野咽了口唾沫,脚边的地砖缝里突然渗出一点暗红色的液体,慢慢漫过他的鞋尖,凉得像冰。他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才发现那液体是从走廊深处流过来的,在地面上汇成细细的溪流,沿着地砖缝蜿蜒,像是在画某种符号。

祁沉没说话,只是举着手电筒,光束在地面上扫过。陆野突然注意到,暗红色的溪流旁,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很小,像是女人穿高跟鞋留下的,但每个脚印的前端都有一个细小的圆点,像是鞋跟里卡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有人来过?”陆野蹲下来,指尖刚要碰到脚印,就被祁沉一把拽住。

“别碰。”祁沉的声音比平时沉,“是李娟的脚印。她死的时候穿着高跟鞋,鞋跟里卡了一枚手术针,走一步就会留下这种带圆点的印子。”

陆野的指尖僵在半空,刚才碰到地面的凉意突然变得灼热,像是沾到了滚烫的血。他猛地站起身,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李娟,就是张医生误诊害死的那个病人。

两人继续往里走,经过一间半开的病房时,里面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龙头没关紧。陆野忍不住探头去看,只见病房里的洗手池龙头确实在滴水,但水滴落在满是锈迹的盆里时,溅起的却是暗红色的水花,像在滴血。

病床的被单鼓鼓囊囊的,像是裹着什么东西,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却在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块灰尘被蹭掉了,露出下面深色的污渍——形状像一只手,五指张开,像是有人曾用力抓过被单。

“别看。”祁沉抓住他的手腕,力道比平时大,指节都泛了白。

陆野却已经看到了——被单的边缘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又慢慢瘪下去。他的喉咙发紧,刚想说话,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叹息,像是女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说:“好冷啊……”

“操!”陆野猛地往后退,撞在祁沉怀里。祁沉的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的银质镇魂铃,轻轻晃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病房里的“滴答”声突然停了,那股贴着耳朵的寒意也瞬间消失。

“只是残留的怨气,”祁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边,带着淡淡的檀香,“她不会伤人。”

陆野的心跳得快得像要炸开,却还是嘴硬:“谁……谁怕了?我就是觉得这地方太脏,想离远点。”他挣开祁沉的手,快步往前走,却没注意到,刚才那间病房的门,在他转身时悄悄合上了,门缝里渗出一丝暗红色的液体,像血。

走廊尽头是护士站,柜台后的玻璃柜已经碎了,里面的药瓶散落一地,有的摔碎了,流出五颜六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成奇怪的图案。柜台上放着一摞摞病历,封皮上沾着褐色的污渍,有的病历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露出上面潦草的字迹——“李娟,女,27岁,腹痛三天……”

“这是张医生的办公室方向。”祁沉走到柜台前,拿起一本病历,封皮上写着“张启明”三个字,字迹工整,和刚才病历页上的潦草字迹完全不同。他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胸前别着“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工牌。

陆野凑过去看,突然觉得照片上的男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他刚要伸手去拿照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很轻,却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穿着高跟鞋在走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们身后。陆野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却什么都没有——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电线的“呜呜”声,像是有人在哭。

“别回头。”祁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沉,他把病历塞进陆野怀里,“拿着这个,跟紧我。”

陆野刚想问为什么,就感觉到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凉丝丝的,像是有人用头发在绕。他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的暗红色溪流突然涌过来,缠在他的脚踝上,像是一条血做的蛇,慢慢往上爬。

“祁沉!”他大喊一声,想抬脚却动不了,那东西缠得越来越紧,像是要钻进他的皮肤里。

祁沉立刻转过身,手里的镇魂铃晃得更快,“叮叮叮”的脆响在走廊里回荡。缠在陆野脚踝上的血溪瞬间退去,重新汇成细流,沿着地砖缝往走廊深处流去,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在引路。

“它在引我们去张医生的办公室。”祁沉拉起陆野的手,他的手心还是冰的,却握得很紧,“别怕,有我在。”

陆野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跟着祁沉往前走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偷偷看了一眼祁沉的侧脸,灯光下,祁沉的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却藏着一丝担心。

张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祁沉示意陆野站在身后,自己则轻轻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腐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烂了。

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掉漆的木桌,一把转椅,一个文件柜。桌上散落着几张病历,地上有一个打翻的水杯,水渍已经干了,留下一圈褐色的痕迹。天花板上有一根绳子垂下来,末端已经断裂,绳结处还沾着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这就是他上吊的地方。”祁沉的声音很轻,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绳结,“他死后,保洁阿姨进来发现了,剪断了绳子,但绳子上还缠着他的头发。”

陆野的目光被桌上的一本病历吸引——那本病历的封皮上写着“李娟”两个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写下的。封皮上有一个明显的血手印,五指张开,仿佛有人曾用力按住它,指缝里还缠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这就是那个病人的病历?”他轻声问,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

祁沉点点头,刚想说话,就听到转椅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慢慢转了过来——椅子上空无一人,却在椅面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像是有人刚坐过。

陆野的呼吸瞬间停了,他紧紧抓着祁沉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对方的皮肤里:“椅……椅子动了!”

祁沉没说话,只是举起镇魂铃,轻轻晃了一下。“叮”的一声脆响,办公室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桌上的病历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看。

“张医生。”祁沉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是来帮你解开执念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病历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地上,一页纸飘了起来,慢慢落在陆野的脚边。他低头一看,纸上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像是用钢笔蘸血写的:“我不是故意的……她的病太像急性肠胃炎了……我后来找到了治疗方案……”

字迹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十字,像是在忏悔。

陆野刚想弯腰去捡那张纸,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叹息,像是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没人信我……没人信……”

他猛地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去,只见办公室的角落里,慢慢凝聚出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白大褂,身形消瘦,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脸。影子的手里拿着一本病历,正是桌上那本写着“李娟”名字的。

“张医生?”祁沉往前走了一步,镇魂铃握在手里,“我们找到李娟的家属了,他们愿意听你解释。”

影子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当光束照亮他的脸时,陆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扭曲的脸,眼球突出,舌头伸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皮肤呈青紫色,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两行暗红色的液体从眼角流下来,像是在哭血。

“我……我找到了治疗方案……”影子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在文件柜第三层……”

祁沉立刻走到文件柜前,打开第三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上写着“罕见病治疗方案”,封面沾着褐色的污渍。他刚想把文件夹拿出来,就听到办公室的门突然“砰”地一声关上了,窗外的天光瞬间消失,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漆黑。

“祁沉!”陆野大喊一声,伸手去摸祁沉的方向,却摸到一只冰冷的手——那只手没有温度,指缝里还沾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像是血。

“别碰他。”祁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紧接着是“叮叮”的铃声,办公室里的温度慢慢回升,手电筒的光束重新亮起来。

陆野猛地缩回手,只见刚才摸到的“手”不见了,只有地上的病历页在轻轻晃动。张医生的影子也消失了,只剩下桌上的那本“李娟”病历,封皮上的血手印变得更清晰了,像是刚按上去的。

“他暂时走了。”祁沉走到陆野身边,递给他一瓶水,“刚才没吓到你吧?”

“谁……谁被吓到了?”陆野接过水,手抖得厉害,瓶盖拧了好几次都没打开。

祁沉没拆穿他,只是帮他拧开瓶盖,又把刚才从文件柜里拿出来的文件夹递给陆野:“这是张医生说的治疗方案,里面有他对李娟病情的重新诊断,还有后续的治疗建议。”

陆野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正是刚才在病历里看到的那张,张医生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和。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李娟,对不起,我会找到救你的方法。”字迹工整,和刚才潦草的字迹完全不同,像是在平静的时候写的。

“他其实很自责吧?”陆野轻声说。

祁沉点点头,把文件夹收好:“他的执念不是怕被责怪,是想让李娟的家属知道真相,让他们知道,他后来找到了治疗方案,没有放弃。”

两人刚想离开办公室,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比刚才更响,像是有人在快步走过来。紧接着,是女人的哭声,很轻,却很清晰,像是在说:“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是李娟。”祁沉的脸色变了一下,“她的执念也没散,她在找她的孩子。”

陆野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想起祁沉说过,李娟死的时候,孩子才三个月大。这个母亲,到死都在担心自己的孩子。

“我们得赶紧找到李娟的家属,”陆野把文件夹抱在怀里,“不能让他们两个都困在这里。”

祁沉点点头,拉着陆野的手,快步往办公室外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那阵“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就在门口。

“别开门。”祁沉把陆野推到身后,手里的镇魂铃晃得更快,“叮叮叮”的脆响在走廊里回荡,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过了几秒,传来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孩子……让我进去……”

陆野的心里一软,刚想说话,就被祁沉按住了肩膀。“她现在被怨气缠着,分不清好坏,”祁沉的声音很沉,“我们现在开门,会被她的怨气缠上。”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束突然开始闪烁,办公室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桌上的病历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陆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他的衣角,凉丝丝的,像是女人的手。

“祁沉……”他的声音发颤,紧紧抓着祁沉的手。

祁沉立刻转过身,镇魂铃晃得更急,“叮”的一声脆响后,拉着衣角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手电筒的光束也稳定下来,办公室里的温度慢慢回升。

“她走了。”祁沉松了口气,拉着陆野往门口走,“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明天再来找李娟的家属。”

两人推开门,走廊里的声控灯已经恢复了正常,惨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走廊。刚才的脚步声和哭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地上的暗红色溪流,还在沿着地砖缝往走廊深处流去,像是在指引他们什么。

陆野跟着祁沉走出医院大门时,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拆迁区的路灯大多坏了,只有远处一盏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像是给这条路镀上了一层金。

“明天我们去民政局查李娟的家属信息吧,”陆野轻声说,“她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长大了,肯定很想妈妈。”

祁沉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还是冰的,却带着暖意:“好。”

陆野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偷偷看了一眼祁沉的侧脸,发现对方的耳朵有点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祁沉,”他停下脚步,看着祁沉的眼睛,“你是不是有点担心我?”

祁沉的身体顿了一下,转过头不看他,声音有点不自然:“别多想,只是怕你被怨气缠上,影响我解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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