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休铃刚响，周诺仪就拽着许驿晟的袖子往德育处办公室方向走。许驿晟的脚步骤然变得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阳光透过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像是某种无声的拉扯。
“等等。”许驿晟突然停在拐角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张老师真的会信吗？万一她告诉柴辉舅舅——”
周诺仪转身，阳光在他脸上映出一圈浅金色的光晕。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许驿晟眉骨上那道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疼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许驿晟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偏头躲开，却听见周诺仪继续说：“上周三体育课，柴辉用篮球砸的，对吧？当时我看见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看见了，但没站出来。所以这次，我们必须成功。”
许驿晟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没想到周诺仪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对方会为此感到愧疚。某种酸涩的感觉从胸腔涌上来，哽在喉咙里。
“走啦。”周诺仪已经调整好表情，嘴角扬起一个明亮的弧度，“记住，我们只是'偶然听说'一些事情，来向张老师'请教'该怎么处理。”
德育处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隐约能听见里面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周诺仪敲了三下门，指节与木板碰撞的声音让许驿晟的心跳陡然加速。
“请进。”张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许驿晟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校服下摆。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后背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周诺仪的手掌轻轻贴在他肩胛骨之间，像是一块小小的烙铁，将勇气注入他的血液。
“张老师好！”周诺仪的声音清脆得像清晨的鸟鸣，“我们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张老师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眼角有细密的皱纹，但目光锐利。她放下手中的钢笔，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许驿晟苍白的脸上：“许驿晟？很少见你来德育处。”
许驿晟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就在这时，周诺仪自然地接过话头：“老师，我们最近听到一些传言，关于柴辉同学初中时的一些……不太好的行为。”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涉及利用同学信任传播**，还有长期语言霸凌什么的……我们很担心这种风气会影响班级。”
张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具体说说。”
“听说有个女生因为他转学了……”周诺仪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余光瞥见许驿晟死死攥紧的拳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最让我们担心的是，好像有同学是被迫参与的。就像刘超，他家里情况特殊，万一被利用……”
许驿晟惊讶地看了周诺仪一眼。这个细节江语辰的计划里并没有提到。
张老师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刘超？”她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你们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
“七中毕业的表哥告诉我的。”周诺仪面不改色，“他说这事在他们学校都传遍了，担心会影响我们学校声誉。”
许驿晟暗自佩服周诺仪的演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衬得他表情格外真诚。
“我知道了。”张老师拿起钢笔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字，“你们做得对，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及时反映。不过……”她突然抬头直视许驿晟，“许驿晟，你最近和柴辉有什么矛盾吗？”
空气瞬间凝固。许驿晟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嗡嗡作响。这是个陷阱吗？张老师和柴辉舅舅关系很好，万一……
“老师！”周诺仪突然提高音量，“上周体育课柴辉用篮球砸许驿晟的脸，全班都看见了！这算矛盾吗？”
张老师明显愣了一下：“有这事？”
“医务室有记录。”周诺仪乘胜追击，“而且……”他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最近学校里关于许驿晟的那些谣言……我觉得很不正常。”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可怕。许驿晟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周诺仪居然直接提到了谣言！这和计划完全不一样！
“什么谣言？”张老师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预备铃响了。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张老师看了看手表：“你们先回去上课。这件事我会了解清楚。”她特别看了许驿晟一眼，“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我。”
走出办公室，许驿晟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他一把拽住周诺仪的手腕：“你疯了吗？直接提谣言！万一她告诉柴辉舅舅——”
“就是要让她告诉。”周诺仪狡黠地眨眨眼，“江哥说这叫打草惊蛇。柴辉舅舅最怕什么？丑闻。如果他听说德育处在调查谣言的事，第一反应肯定是压下来，而不是包庇柴辉。”
许驿晟愣住了。他没想到看似冲动的举动背后居然还有这层算计。
走廊上学生渐渐多起来。两人随着人流往教室方向走，突然一个篮球从侧面飞来，直冲许驿晟面门。
周诺仪反应极快，猛地侧身挡在许驿晟前面，两人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但篮球还是重重砸在他肩膀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哎哟，不好意思~”柴辉夸张的声音从篮球场方向传来。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嘴角挂着恶意的笑，“手滑了。”
许驿晟浑身绷紧，却看见周诺仪揉了揉肩膀，露出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没关系！正好砸到昨天被门夹的地方，旧伤加新伤，医务室应该会记录得很详细。”他故意提高音量，“张老师刚才还说要去查体育课记录呢，真巧！”
柴辉的表情瞬间僵住。许驿晟注意到刘超在他身后不安地挪了挪脚步。
上课铃拯救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柴辉很不甘心的回了班。
许驿晟看着柴辉走远，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这才想起周诺仪刚才的话，忍不住低声问：“你昨天真的被门夹了？”
周诺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别打岔，我唬他的……”他瞥见许驿晟担忧的眼神，突然戏精上身，夸张地往许驿晟身上一靠，“啊，快给朕揉揉肩，我可是为你挡了致命伤！”
回座位时，许驿晟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但胸腔里却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
他看着身边还在装模作样喊疼、实则眼神狡黠的周诺仪，一种陌生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悄悄爬上嘴角。他偷偷瞥了一眼对方，周诺仪立刻冲他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计划通。”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许驿晟正埋头做题，突然一张纸条落在他的练习册上。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周诺仪在隔了两排的位置冲他使眼色。
纸条上是工整的小字：“放学后器材室见，江哥挖到猛料。别被跟踪。”
许驿晟的心跳又加快了。他悄悄把纸条揉成团塞进口袋，却摸到一个陌生的硬物。趁老师转身写板书，他偷偷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口哨，下面压着一张更小的纸条：“吹响它，我们会立刻出现。——C”
这个发现让许驿晟的指尖微微发抖。他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安全装置”，更没想过会有人为他准备这个。口哨冰凉的金属表面很快被他的体温捂热，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放学铃响后，许驿晟故意磨蹭了十分钟，确认柴辉一伙人已经离开才往器材室走去。夕阳将走廊染成橘红色，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却不再显得孤单。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压低的交谈声。许驿晟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力量拽了进去，后背轻轻撞在垫子上。
“安全。”周若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松开钳制许驿晟的手，若无其事地退回角落，仿佛刚才那个敏捷如猎豹的动作不是他做的。
江语辰盘腿坐在体操垫上，面前摊着几份文件。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光：“收获颇丰啊同志们。”
周诺仪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快说快说！”
“首先，柴辉的体育特长生资格确实有问题。”江语辰抽出一张成绩单，“区运动会预赛他跑了个倒数第三，决赛却拿了第二名。而同组预赛第一的选手，决赛前突发肠胃炎退赛了。”
许驿晟倒吸一口冷气：“你们怎么搞到这些的？”
“七中有我初中同学，现在在田径队。”江语辰轻描淡写地说，“更精彩的是这个——”他翻开一页笔记，“柴辉舅舅上个月刚被举报收受家长礼品，正处在观察期。”
周诺仪吹了声口哨：“所以他现在最怕再出岔子！”
“没错。”江语辰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而且刘超已经开始动摇了。今天下午他偷偷去找了张老师，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
许驿晟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们怎么知道刘超去找张老师了？”
一直沉默的周若然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模糊的监控画面，显示刘超确实进了德育处办公室。
“你黑了学校监控？”许驿晟瞪大眼睛。
周若然面无表情地摇头：“朋友的朋友。”
“什么叫朋友的朋友……”
江语辰拍拍手拉回注意力：“第二步计划可以启动了。明天篮球赛，七中的人会'偶然'聊起柴辉的光辉历史。同时……”他看向周诺仪，“你那个在校报当编辑的朋友，可以准备一篇关于体育特长生选拔透明度的评论稿了。”
许驿晟听着他们缜密的计划，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这些人为他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一点点收紧包围圈。这个认知让他的眼眶莫名发热。
“许驿晟。”江语辰突然点名，“明天放学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走小路。”
“为什么？”
“因为柴辉肯定会找你麻烦。”周若然冷不丁开口，声音像淬了冰，“他今天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周诺仪一把抓住许驿晟的手腕：“别怕，我们一起走！”
许驿晟低头看着周诺仪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将两人相触的皮肤染成暖金色。他突然想起那个站在关东煮店外的夜晚，玻璃窗内的光影现在看来触手可及。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再颤抖。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四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周若然无声地移动到门边，手已经按在了插销上。
“谁？”江语辰沉声问。
“是、是我……”刘超颤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能……能谈谈吗？”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计划，正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加速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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