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响后,教室里瞬间炸开锅,桌椅碰撞声、说笑声、饭盒开盖声汇成一片嘈杂的洪流。
周诺仪“啪”地一声合上那本让他头昏脑涨的物理练习册,动作带着发泄的力道。
他猛地起身,看也没看旁边一眼,抓起书包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座位——以及座位上那个自带冰封领域的同桌。
动作幅度太大,挂在桌边挂钩上的帆布笔袋被猛地带飞,“哗啦”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文具天女散花般滚落一地。
周诺仪动作一僵,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又是这样!
在这个许驿晟面前,自己好像总是笨手笨脚,狼狈不堪!
他咬着下唇,忍着屈辱和烦躁,迅速蹲下去捡。
手指刚伸出,一只穿着纯白运动鞋的脚,毫无预兆地踩在了他正要去捡的一支黑色中性笔上。
周诺仪的手指停在半空,离那只鞋只有几厘米。他顺着那只脚往上看,是许驿晟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那个空荡荡的书包,正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周诺仪,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粒尘埃,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踩着别人的东西。
空气瞬间凝滞。周诺仪胸中那座活火山“轰”地一声,岩浆直冲颅顶!
他猛地抬头,怒视着许驿晟,那句憋了许久的“你有病啊!”几乎要冲口而出。
许驿晟却只是极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情绪——是烦躁?是厌烦?还是……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快得让周诺仪以为是错觉。随即,他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散漫,移开了脚。
被踩过的黑色中性笔孤零零地躺在原地,笔杆上清晰地印着一个灰扑扑的鞋印。他甚至没停顿,更没道歉,直接迈开步子,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绕过蹲在地上的周诺仪和那堆散落的文具,快步走出了后门。
背影依旧挺直孤峭,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于是周诺仪把所有笔都捡起来了……除了那根被踩过的。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周诺仪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座位,把笔袋“唰”地一声拉开。他沉着脸抽出练习册,准备用题海战术淹没自己。
手伸进笔袋摸索常用的那支黑色水笔时,指尖却触到一丝异样。
他疑惑地掏出来——是那支被踩过的黑色中性笔。
但笔杆上那个刺眼的灰扑扑鞋印。……
不见了。
笔杆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之前更显光亮。
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不仅鞋印没了,连笔身平时积攒的一些细小的划痕和污渍也消失无踪。
整支笔像是被仔细地、耐心地擦拭过一遍,焕然一新。
周诺仪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座位。
许驿晟已经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侧脸线条冷硬,神情淡漠如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翻过一页,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异样。
仿佛刚才午休时那场无声的践踏和冲突从未发生过。周诺仪捏着那支光洁如新的笔,指尖传来微凉的塑料触感。
心里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嗤”地一下,漏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空茫的、带着点荒谬的困惑。
他踩了。
他又擦了。
他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这是什么?是迟来的、别扭的歉意?是意识到自己行为过分后的一点弥补?还是……别的什么。
周诺仪死死盯着许驿晟。
后者翻书的动作依旧平稳,仿佛那个弯腰的人不是他。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
周诺仪心里的那座火山,岩浆依旧滚烫,但喷发的势头,却因为这颗小小的石子,诡异地、暂时地……凝滞了一下。
他默默地把那支擦干净的笔放回笔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是憋闷,是委屈,是残留的愤怒,却也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那个“修正”动作的……在意?
这感觉像一团乱麻,纠缠着他,让他在接下来的自习课和数学课上都无法真正集中精神。那些数字和符号在眼前飘浮,却无法进入大脑。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旁边那个冷硬的侧影,试图从那毫无波澜的表情里,解读出一点关于“擦笔”这个动作的意图。
是施舍?是怜悯?还是……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的……后悔?
没有答案。
许驿晟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书,翻着书页,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周诺仪永远无法抵达的、冰冷而自洽的星球。
周诺仪只能把那些翻腾的情绪,连同那支被擦干净的笔,一起死死按在笔袋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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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晚自习。
周诺仪,光荣的“理科废材”,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虚脱的姿态趴在课桌上,额角抵着冰凉的金属笔盒,试图缓解数学题带来的眩晕感。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许驿晟在收拾书包——他总是第一个离开。周诺仪没抬头,只听见椅子腿刮过地面的短促摩擦声,接着是脚步声。
那脚步声经过他桌边时,却反常地停顿了一秒。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唾弃的紧张感抬眼。许驿晟侧身站着,离他的桌子只有半步之遥。
他没有看周诺仪,甚至没有看任何具体的东西。他手里攥着个揉得发皱的牛皮纸袋。什么……空气凝固了。几秒钟的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
吊扇的嗡鸣和窗外的蝉声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周诺仪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开口,想质问,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把心里那座积压了许久的、名为“凭什么”的火山彻底引爆。
可对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别靠近我”、“我很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信号的人,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愤怒,都像被这闷热的空气黏住了,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僵硬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的边角,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宣判。
突然,许驿晟像被什么东西烫到,又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维持僵持的力气,猛地抬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被近乎粗暴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啪”地一声,拍在周诺仪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许驿晟像完成了某个艰巨的任务,立刻收回手,同时迅速后退一步。
他依旧没看周诺仪,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巴巴、硬邦邦的字,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书店……清仓。垃圾袋装不下,顺手。”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后门,肩膀在后门上撞了一下,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刺目的阳光里。
又逃了……
教室里只剩下周诺仪一个人。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被遗弃在练习册上的牛皮纸袋。袋子皱得不成样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搞什么?
周诺仪心里那座活火山又开始隐隐躁动,被戏弄的恼怒感升腾起来。然而,一丝微弱的好奇,或者说是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预感,压过了怒火。
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带着点嫌恶和警惕,轻轻地碰了碰那个粗糙的纸面。
里面装的东西……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没有所谓的“垃圾袋装不下的书”,没有破损的旧课本,没有打折的习题册,没有任何与“书店清仓”沾边的东西。只有……
一枚银杏叶。
静静地躺在袋子的底部。金灿灿的,叶脉舒展,边缘光滑完整,没有丝毫破损。像一枚小小的、完美的扇形金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叶面上,流淌着温润细腻的光泽。
周诺仪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话。
他只是把这个小小的、完整的……“垃圾”,随手丢给了他。
用最别扭的方式,堵死了那个被他亲手弄出的裂痕。
周诺仪捏着那枚银杏叶,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这算是什么?台阶吗?一种属于许驿晟式的、别扭到极致的台阶?
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在他掌心投下小小的、温暖的影子。窗外的喧闹声似乎没那么刺耳了。
他低头,把叶子小心地放进笔盒最里层。
心里那座闷了很久的火山,竟然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虽然是用最笨拙、最别扭的方式,但那道裂痕,似乎真的被这片笨拙的金色,暂时地、小心地……覆盖住了。
初秋的叶子完全变金的很少了,也不知道许找了多久
这章可以配着《Novocaine2》看,因为我在修第2遍的时候汽水正好放到这首,歌词真的很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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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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