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周一，上午第二节课刚过，杨纪枫困得想死。昨天晚上紧赶慢赶，好歹赶在12点前写完了，可是他忘了第二天还要上课！
上节数学课不敢睡，眼皮上下打架还是强撑着出去跑了课间操。正打算回去狠狠睡上一觉，班主任出现在楼梯间里，说的话让人心碎。
“杨纪枫，走跟我一起去办公室，把上次的语文作文拿回去发了。”
他硬生生停住脚步，心想就那东拼西凑的作文不发也罢。脚步一转，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
进去办公室，杨纪枫接过作文就打算走，又被卓文栋叫住，“你对咱班新来的同学有什么看法吗？”
他听这一下子就不困了，立正站好。听栋栋口音还挺严肃，他被问得莫名其妙——
问我干嘛？谁跟他打架了？我没啊？还挺自觉搭话给他看试卷呢。
“啊？没啊。挺好一同学，学习又好，还文静。”他摸了摸鼻子。
“相处得来吧？我看周逸他话太少。”卓文栋站在办公椅旁跟他说话，黑框眼镜又厚又重，眼镜下的目光却很柔和。
作为三班班主任，同时也教三班语文，是周逸口中事少的老师。四十多岁，经常戴着黑框眼镜顶着黑眼圈从他班后门突袭，主抓那几个玩手机的。带过好几届毕业班，评过好几次优秀教师，当年也是一中毕业的，对一中感情尤为深厚，以心理谈话深刻著称！
这会儿办公室里只有他俩，两人都站着，杨纪枫清醒了也不烦躁，认真地说：“当然啊，我们跟他还挺合得来的，赵鸿宇之前还跟他是同学呢。”
听他说完，卓文栋满意地笑笑。人到中年，脸上的皱纹加深，她又剪了短发，跟杨纪枫站一起，却也没大多少。
“那就行，你们能玩到一起更好，不错啊。”
他被夸了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听见接下来的话就笑不出来了。
“那你俩就坐一起吧。你旁边不是正好有个空位吗？我看上周五你们还坐一起看物理试卷呢，非常好啊！就是要这样互帮互助！周逸刚来，你们坐一起让他熟悉熟悉班级，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学校规则你给他讲讲，两全其美。”她说到这又换了个姿势，变成完全面对面看着杨纪枫。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一会你回去就收拾一下，别耽误下节课上课。”卓文栋笑眯眯地说。
“……啊？”杨纪枫呆住了，不可置信。
“有什么问题吗？”卓文栋还是笑着看他。
“啊……啊没问题老师，就是……”他大脑飞速运转，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么快吗？我胜任不了这么大的任务吧？”
“老师相信你，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卓文栋肯定他，“敢于尝试嘛，我看你平时跟班里同学关系都不错的呀。”
“那……我觉得赵鸿宇可能会完成得更好。”他病急乱投医。
“他不行的，他话太多了，而且周逸那边也没什么意见。”卓文栋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没什么的，现在不熟悉之后可以慢慢磨合呀，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跟老师说，老师觉得你很不错的。”
杨纪枫的弱点就是如果别人用很好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拒绝对方的。尽管已经在这方面吃过很多亏，但他一时半会还改不掉。只能接受了这个荒诞的提议，“好吧老师，我尽量。”
“嗯，快去吧。作业让课代表发。”卓文栋贴心叮嘱他。
“……好的，老师再见。”
杨纪枫僵硬地转身，行走，开门，关门，逃跑。
被班主任冲击地有些晃荡，他走在路上心想：怎么就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了？虽然周逸是学霸不假，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我的专属豪华双人间！御用睡觉小爱桌！还有我的储物柜！零食箱！都没了！！
而且他看起来就不想和我坐吧，这算什么？乱点鸳鸯谱？不对不对，不是鸳鸯，马上是同桌了。
他惆怅地走到后门，往那边一看，赵鸿宇正满面喜色地帮周逸收拾东西，看他回来了，还屁颠颠地跑过来说他好福气能跟学霸坐一起。
杨纪枫面无表情，把语文作文拍他怀里，说：“发了，看看自己的评语。”
赵鸿宇顿感不妙，没心情管他了。
回到座位旁，周逸望向他，显然是已经收拾好了在等他腾位置，脸上的表情跟他没差，两人没一个情愿的。
“你坐里面还是外面？”杨纪枫跟他客套一下。
“里面。”
“行。”
正合他意。里面正好是之前空出来那个，不用怎么收拾，把桌上他的书收一下就能入住。
匆匆忙完，上课铃响起。两人刚坐下，英语老师蹬着小高跟就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报纸，穿着黑色碎花连衣裙，长发微卷，脸上画着得体的妆。
一中高二三班的英语老师，万木春女士，以雷厉风行的教育手段名扬一中教育界，曾有美闻：一节课点了大半个班的学生去办公室默写单词，三十个单词三十多个人，熬了三节晚自习，挨个过了才放他们走。第二天早起第一节课仍旧坚持走路到学校！被誉为新时代的雅典娜女神！
今年芳龄五十二，距离五十五退休还有不到三年时间！正当众人以为她会在退休前好好歇息、少操劳一番时，“啪”的一道通知下来，延长啦！哈哈！这导致本就干劲十足的她这一年更是加大马力！准备让这届学生在一中英语教育史上树起新的里程碑！当然上届里程碑也是她带的，曾有名言名句：Never too late to learn！
学生对她的行为苦不堪言，之前教务处主任也曾委婉地表示过现在才高二可以不用抓那么紧，但是万老师对他这种态度表示谴责！这么做就是对学生不负责，在这个位置上肯定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在其位谋其职！我看你们排的课表也有点问题，学生都没时间写作业了！没时间写数学那就更没时间写英语，要多给学生自由发挥的时间……
胡主任只得作罢，谁让一中英语教育在市里遥遥领先呢。
这会儿万木春同志正拿着上次的英语作业，挨个念名字发下去，被叫到的人需要亲自去讲台拿，并聆听完她的一番点评再下去。
没人不敢不听，资历深厚的老教师手段很多、地位很高，校长见了都要嘘寒问暖几句，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年轻，更是统统不放在眼里。
“赵鸿宇！上来。翻译一下第二篇阅读的第二段。”
赵鸿宇战战兢兢地上去，磕磕绊绊地翻译完，颤颤巍巍地等候发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终于安心地往回走，走到一半，后背突然一凉。
英语老师眼神犀利，在他身后冷漠地说：“不要总是看人家杨纪枫的作业，有这功夫天天看几眼单词也记住了，下午自习课跟其他几个人一起去我办公室写。”
“……好。”他欲哭无泪地坐回去。
下一个，“周逸，”
万木春看着他的作业，像是回忆起来，“作业做的还可以，就是字写得潦草，作文字体太敷衍，回去抄一篇美文交上来。”说完，在名单上记下来。
周逸在讲台旁边站着听她说完。英语老师看他半天，目光来回审视，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总是学数学就忘了英语，都是150分，英语多拿几分可比数学快多了。好好写啊，下午放学前交过来。”
周逸点了下头，拿着报纸往回走。
“杨柳，杨柳的字写得很漂亮啊，非常优美又整齐，写作文就是要写这种工工整整饱满圆润的，阅卷老师都不用怎么看就会给你高分。等会课间了传下去看看，刚刚那几个字不好的好好观赏观赏……”
周逸一回来就找了张纸开始抄，听见老师的话，下笔顿了顿，像在沉思怎么写得圆润。
杨纪枫看他这样，思考一会儿，从英语书里翻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纸，悄悄地挪过去，小声说；“这是杨柳之前写的作文，我要过来当字体模板了，给你看。”
互帮互助第一阶段：他帮——get！
周逸看着那张被夹得光滑平整的作文纸，纸上的单词工整，没有修改和错字，字母规范，确实很好看。
视野所及之处还出现了一只白瘦的手，上面泛起淡淡的青筋，延伸到小臂里，腕骨凸起，一半遮掩在袖子里。
“谢谢。”他道了谢接过，认真地端详了好几遍，还给杨纪枫，重新提笔开始写。
杨纪枫看他胸有成竹，心想：这么快就学会了？挨过去一看，得，还是那样。顶多就是字母分开了点，行吧。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十月末正式进入金秋，教学楼前的银杏金黄高大，天空澄澈明净。
窗户没关严，旷远的风声裹挟着其他班的读书声传进教室里。
英语老师在上面热讲PPT，他俩在下面各做各的。周逸还在抄美文，杨纪枫在做刚发的数学作业，时不时听到一个重要的短语或语法，他就抬头看一下，拿出笔记本记记。一节英语课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只剩最后一节课，杨纪枫早没心思听了。早上吃的早，课间没时间吃，这会饿得眼冒金星，已经偷偷拆了两颗糖吃还是好饿。
看着生物书上那几串鲜嫩欲滴的葡萄，他犹豫一会儿，半晌摸出一包坚果——没味又轻便，就是嚼的代价有点大。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着老师转身板书偷偷往嘴里塞坚果，又挑准时机和着老师讲课声音咀嚼，咔嚓声很好地淹没在知识声里。
周逸突然转头看他，看他手里那包没吃完的坚果，又转头继续看黑板，一脸平静。
杨纪枫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正准备实施下一步动作，挑了个大杏仁扔嘴里，还没开嚼，老师先动了。
“周逸，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周逸站起来，看着黑板。
杨纪枫坐他旁边偷偷翻书，嘴里疯狂嚼嚼嚼，这会儿倒不担心老师听见了，生怕周逸没答上来就是同桌答，他可是连老师问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好，周逸知道。
有惊无险地听他回答完，杨纪枫咬肌锻炼得能生嚼核桃。
下课铃响，老师还在拖堂，他急吼吼地合上书，瘫坐在椅子上等吃饭。
突然想起来是不是该再客套一下问周逸吃不吃，就发现他在收拾书包。
于是他傻乎乎地开口问：“你回家啊？”
“嗯。”周逸其实什么也没带，看他还愣着，好心提醒他：“老师走了。”
杨纪枫转头就冲，旁边赵鸿宇早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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