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后，第一节就是班主任陈双的课。
她一进班就自带压迫感，一只手拿着教案，另一只手时不时扶下眼镜，一双犀利的单眼皮扫过来，仿佛带着刀刃，常年讲课磨的她嗓子没那么尖细了，反倒像新闻主持人那般沉稳平和，只是和“温柔”二字毫不沾边。
“下午三节课都是数学，第一节先开班会，讲讲今天早上的事。”陈双说着，目光扫向第一排靠窗的两人。
赵澈率先开口：“老师，我们错了。”
顾喻：“……”
先发制人这一招，果真让陈双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嗯，勇于承认错误是对的。但你们如果对学校的规章制度有意见的话，可以私下去办公室里说，而不是当众指出来……”
赵澈凭借多年的察言观色，看得出来老陈其实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只是碍于面子，还是批评了几句。
陈双见讲得差不多了，问道：“懂了吗？”
“懂了，老师，下次保证不会再犯！”
又看向顾喻：“你呢？顾喻。”
“嗯，知道了。”
她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讲卷子。
重点班的教学进度快得惊人，这一波知识点还没吃透呢，下一波模拟卷就拍了过来。
四节课慢得像蜗牛爬，终于挨到了放学。
赵澈伸了个懒腰，看着卷子上写满的答案，一脸自豪的笑了。
看来自己六年不学习，也照样能随便答高中卷子，简直是天赋异禀、天资聪颖、盖世……
突然，一阵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打断了他的自恋。
“走不走？”
循着声音看过去，顾喻已经背着书包站了起来，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走走走。”
赵澈也不再磨蹭了，将卷子一股脑的塞进书包，就和顾喻一起下楼了。
校园的小路上，微风徐徐，吹的银杏簌簌作响。走读生们背着书包涌出来，一起勾肩搭背地聊着天往家赶。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人潮里，他也自然地搭上了顾喻的肩，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步子不快不慢，朝着那个曾经坐过无数次的“实验二中”站牌走去。
上公交车后，车身突然颠簸起来，赵澈又从口袋掏出了早上那个铁罐，轻轻碰了碰顾喻的胳膊。
顾喻转过头，眼里还带着点看窗外时的茫然，接过糖含进嘴里，含糊地说了句：“谢了。”
看着顾喻抿唇吃糖的样子，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他：“你喜欢什么味的？”
“葡萄的就挺好。”
想到这目光落回了手里的紫色铁罐子上，思绪却飘回了从前。
那是夏天的某一个夜晚。
“老板，还有没有这个薄荷糖？”他举着铁盒给老板看了看，那老板随手就指向前面的货架。
他凑过去一瞧，架子上摆着的全是草莓味的：“不要草莓的，要葡萄的。”
老板却摆摆手：“那没了，还没进货呢。”
他不死心，又跑到下一家问，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了”。
再跑下一家，老板娘看着他手里的铁盒，笑着劝：“别的味的也好吃，要不拿这个？”他摇摇头。
心里惦记着顾喻晕车的毛病，想着他第二天上学还得吃，又转身往下一家跑。
不知不觉间，他竟跑过了三条街。最后在街角那家便利店里，老板听他说要葡萄味的，于是从柜台底下翻出来一盒，递给了他。
他往回跑时，身上的短袖早就被汗浸湿了。
在半路上手机响了，是顾喻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喘得厉害，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你干什么去了？”
随便找了借口就说：“夜跑呢，我要偷偷变帅，惊艳所有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挂了。
他捏紧手里的糖，想象着电话那头顾喻皱着眉无语的模样，忽然就笑了，连带着夏夜的风都变得甜丝丝的。
原来自己这么早就喜欢顾喻了。
“想什么呢？”顾喻冰冷的疑问把他拉回现实。
赵澈霎时结巴了：“没……没什么啊。”
顾喻又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下车了。”
“哦！”
回到枫景园时，天色刚暗下来。
王雪在厨房听见开门声，隔着玻璃冲他们喊：“阿澈和阿喻回来了？快收拾下洗手吃饭，正好快做好了。”
餐桌上，赵国伟先开了口：“雪啊，你今天给我带的饭特别丰盛，小李还羡慕我有个贤惠的老婆……就是那个果汁吧……”话没说完就被王雪瞪了一眼，连忙改口，“那果汁也特别好喝！”
“噗——”赵澈毫不留情地拆台，“我爸意思是‘特别难喝’。”
“你小子！”赵国伟梗着脖子辩解，却被王雪拍了下肩膀：“那你是什么意思？”
赵国伟瞬间蔫了，低头默默扒饭。
王雪转头看向顾喻，满脸期待：“阿喻觉得呢？早上那杯爱心果汁味道如何？”
顾喻夹了块黄瓜，认真道：“我觉得可以。”
另外两人齐齐咳了一声。
王雪立刻喜笑颜开：“我就知道还是阿喻有品位！那明天再给你们榨杯新品。”
“新品”两个字像道雷劈在赵澈头上。前世没少被这些“新品”折腾得拉肚子，就算是二十四岁的他，也扛不住亲妈这么折腾！
赵国伟也幽怨地瞟了过来。
赵澈抬头，见顾喻抿着唇，表情有些僵硬，像是在后悔刚才的话。看他碗里也没剩多少了，便拉着他起身：“妈，我和顾喻吃饱了，先上楼学习了。”
“吃这么点？阿喻吃饱了吗？”
“饱了，雪姨。”
他将顾喻拉回自己的房间，带着玩笑的语气开口：“顾喻同学，你这什么表情啊？”
“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
“你他妈哪只眼看我紧张了？”骂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澈看了眼紧紧合上的房门表示：两只眼都看见了。
一整天都没来得及细想重生的事，此刻总算可以安下心来好好捋捋了。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开始慢慢梳理思路。
经过一天的经历，他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自己或许真的回到了十七岁，而事情的走向，似乎会随着他的举动而发生改变。
但大体的框架应该不会变，比如期末考试的时间、范围，学的知识，甚至老妈研发的那些果汁，都和记忆里的十七岁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若他什么都不做，一切大概会沿着原来的轨迹走下去。可若是他主动干预，尤其是在他和顾喻的关系上，结果或许会和前世截然不同。
不过最重要的事，是先得弄明白顾喻当年为什么要偷偷改志愿离开南城？如果真是因为海大的土木专业更好，那又何必骗他，不辞而别后，六年不联系？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点。
但一切都不能急，得从长计议。尤其是自己的心思，千万不能表露得太早，要是还没等高考结束就把顾喻吓跑了，那才真的完了。
想完这些，从书包里掏出卷子开始写作业，写了还没十分钟呢，就莫名烦躁起来，他根本沉不下心，总是能想到顾喻那张清冷的脸。于是想了个借口，以问作业的由头去找顾喻。
打定主意后便将这张作业纸丢进一旁的小抽屉里，就在纸被扔进去的那一刻，视线突然顿住了。
抽屉里零散着好些小纸片，上面写满各科作业，边角卷翘，有的还沾着模糊的墨水印。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写着“英语同步P35-37”。字迹随性潇洒，和刚丢进去的那张差不多，只是新旧的程度不同，墨迹也一深一浅，仿佛两个时空的自己在无声对视一般。
“啧，还真是……”赵澈无奈笑了笑，指腹蹭过纸页。
重来一世，连假装忘记作业的蠢借口都一模一样。
高一那年，就是靠这些小纸片，每天缠着顾喻“借作业参考”，才能光明正大让他多待一会儿。
他把旧纸拢了拢，将新纸压在最上面，起身去找顾喻了。
“砰砰砰。”赵澈站在顾喻卧室门口，边敲边喊，“顾喻，物理作业是什么？”
没一会，脚步声就由远及近，打开了门：“你没手机吗？”
赵澈才不会说实话，自己就是故意来敲门的：“哎呀，离这么近，我这不寻思直接来找你问得了。”
“发你了，回去吧。”顾喻说完，二话不说的把门合上了。
赵澈：“……”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他愤愤的掏出手机，看着那个置顶的头像上冒出一个小红点，莫名有些不爽，但手下却没停：【谢谢顾喻同学！双手合十.jpg】
过了二十分钟，又主动发了条信息：【在吗？有个题不会。可怜.jpg】
两分钟后，对面回复：【拍过来。】
赵澈来回翻了下作业卷，看了一圈都没什么难度，于是拍了一道数学竞赛题发了过去。
十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顾喻发来的解题过程，思路非常清晰。不过他还是回复：【怎么办，我还是没看懂，能给我讲讲吗？球你了.jpg】
GY：【……】
【那我过来了？】
【嗯。】
赵澈如愿以偿的来到了顾喻的房间，手里还提了个椅子，看样子是没打算回去了。
“嘿嘿，顾喻同学，快给我讲讲。”
顾喻看着他的眼神像看智障一样：“你不是说自己是数学界的阿基米澈吗？”
赵澈扶着头，假装叹气的样子：“唉，神也有陨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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