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杜若兰醒来,美人榻上早已空空如也,房间里除了她,哪儿还有李迟意的身影。
一觉醒来,又已是日上三竿了。
□□梅花上的积雪已在悄悄融化,一阵春寒料峭的风吹来,席卷着寒梅冷冽的香气,吹开了轻掩的雕花红窗。
透过窗缝,杜若兰看到李迟意和徐淮一前一后地走在园子里。徐淮今日也换上了常服,和李迟意两人走在一起,分外惹眼。虽气质不同,皆是翩翩少年。
李迟意漫不经心地走在前头,花下看美人,越看越惊艳,尤其是那双红唇,看起来,既有红梅的软,又有红梅的艳……不由杜若兰想起昨夜自己的梦,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心道不可能,自己是他嫂嫂,他一项克己守礼,怎会偷亲自己?
庭院里,徐淮哭丧着脸,开口就是:“咱俩的好日子到头了。”
见李迟意不搭理自己,他继续道:“李大人让我来跟你说,从明日开始,以后咱俩得按大厉官历上朝议事了。”
李迟意:……
那确实是好日子到头了。
徐淮又道:“算算脚程,太子带着大军快要过淮河了。”
李迟意这才开了金口,转头问他:“裕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高武盯着呢,裕王每日不是听戏喝茶,就是在王府待着,过得潇洒得很。”
李迟意冷哼,伸指扯下一朵梅花,随后将其碾碎在风中,低声道:“他倒是不紧张。”
……
这边杜若兰已经在蓉儿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好,简单吃了几口饭后像往常那样,去东厢看望了婆母,她想起昨日偶遇宋大夫的事,于是打算带着蓉儿去雁回堂取药。
主仆俩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正要出门的李迟意和徐淮两人。
李迟意向来不会过问她的行踪,但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于是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徐淮,徐淮会意,了然于心地对他使了个包在我身上的眼色,然后上前问杜若兰:“嫂子这是要去哪儿?”
杜若兰:……
都说别管她叫嫂子了,这个人年纪轻轻地怎么和荣伯一样耳背?
但她当然不会直接把心里的吐槽表现出来,而是礼貌地回道:“我去雁回堂拿药,”她看了看他身后站得笔直一双眼望着别处好似事不关己的那人,问,“你和迟意也要出去?”
迟意,叫得可真是亲切啊,徐淮哪怕不回头看,也知道那人脸上必是藏不住的窃喜,回杜若兰道:“嫂子,我要回家去了,我记得雁回堂在城东吧,李将军要往成东去,你俩同路,同路,”说完掐了掐明明竖着耳朵在听却装作没听见的李迟意,瞪着他,“你说对吧?”
李大将军这才加入了对话,点点头道:“对,同路。”
两人的心思都要放在明面上了,杜若兰想看不出来也难,于是说:“那就一起吧。”刚好让宋大夫也帮她这个小叔子看看每到月圆夜便头疼的怪病。
徐淮走后,便只剩下李迟意和杜若兰同行,蓉儿则识趣地跟在身后,离两人老远。
杜若兰想起昨夜的事,难免心生尴尬,不敢看他。
街上不少年轻姑娘在他身上来回打量,杜若兰心想自己小叔子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给他说门亲事吧,有了可以管家的女主人,自己也好趁早搬出宴春园算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雁回堂门口。
一股子药香混着苦涩被吸入口鼻,让杜若兰从沉浸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见杜若兰了,医女连翘率先迎了上来,“杜娘子来了?”瞧她面色红润,于是笑道:“看来杜娘子的伤是大好了,养得不错,气色看起来比以往好不少。”她自然也注意到了杜若兰身后站得笔直面如冠玉的少年,这宽肩窄腰的身形,哪怕是厚重的白绒大氅也掩盖不住,气质斐然,尤其是那张脸,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跟杜若兰说话时,也忍不住让人的眼睛往他身上瞟。
杜若兰对此已是见怪不怪,没办法,谁让小叔子长得太好看,笑回她道:“那日多谢连翘姑娘深夜还起身照看,我才没有烙下什么病根儿,自然也好得快。”
连翘刚想解决那夜不是自己照顾的她,话刚到嘴边,身后就传来了一道闷咳声,只见宋清然翩然出现在身后,连翘赶紧闭了嘴,“我去给病人换药了。”说完拔腿离开。
见有陌生男子出现,李迟意的脚步不自觉地靠近杜若兰,身躯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一些,如草原上年轻的头狼被入侵了领地后展现出来的防御姿态,如临大敌般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李迟意在打量宋清然,宋清然自然也在打量他。
男人最是清楚男人,少年看她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裸的占有欲,倏而少年又目露警惕地看着自己,那不是对亲人的保护,而是对心爱之人的绝对占有,宋清然自然明白这其中意味,只有杜若兰傻乎乎地身在局中不知情。
两人都没有说话,对视几瞬,电光火石之间便完成了两个男子之间的初次博弈。
场面有一瞬间的沉寂。
杜若兰率先打破僵局,与李迟意介绍:“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雁回堂宋大夫,你娘的药,便是他开的。”
李迟意嘴角扯起一抹冷笑,目光犀利,“还以为宋大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原来这么年轻啊……久仰大名,幸会。”
宋清然对少年突如其来的敌意却好似并不在意,他礼貌点头,“这位便是李将军吧,”说完微微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二位,请进。”
杜若兰对他回以礼貌一笑,刚要进去,谁知李迟意长腿一迈,挡在她前面,率先进了医馆。杜若兰不明就里地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医馆。
宋清然看向她,问:“若兰姑娘是来取药的吗?”
若兰姑娘?这个称呼让李迟意有些气息不瞬,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这个姓宋的才认识她多久,就直呼其名。顿时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儿,杜若兰看起来与此人似乎十分熟络,居然也不介意他这么喊她。
杜若兰与宋清然第一次见面,宋清然问完她的姓名后,便一直是以其名相称,这让杜若兰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别人都管她叫李家娘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人记住呢,所以她自然是不介意的。
杜若兰道了声嗯,问他:“前日问宋大夫的那味药,可是找着了?”
宋清然点点头,将杜若兰领到储药柜前。
李迟意心中有气,别扭得很,又不想孤零零地干杵在原地,于是寻了张医案坐下来,偏头去看杜若兰,只见她一脸欣喜的与那姓宋的说着话。
杜若兰拿着包好的黄纸药包,真诚感谢道:“宋大夫,我替我婆母谢过你,我守着她这么多年,是真的希望她有朝一日能醒过来。”
“吉人自有天相,她有你这么好的人照顾,肯定是有福气的。”向来不会说好话,每次诊病都直抒其言每每让病人气得无可奈何的宋大夫也开始学人说人话了。
“不过……”宋清然皱皱眉。
杜若兰见他欲言又止,连忙追问:“怎么了?不过什么?”
宋清然说:“千蛛草生长环境潮湿温暖,在南方多,京城里稀缺,也贵些,昨日问了一遭,也只找到这六两。”
杜若兰想了想,说:“六两大概是三次药,只够半月,麻烦宋大夫,再想想办法。”
“我已经让人去南方采购此药了,每月应能回来一斤二两,刚好够你婆母每月的药用。”
“那便多谢宋大夫了。”
这边医案前,李迟意偏头去看两人。见杜若兰和宋清然站在药柜前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什么药难找,然后转头留给他两道略显亲密的背影。实在是看不得二人‘郎情妾意’地聊得有来有回,他轻“啊”一声,从齿间露出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扶着额头,微微蹙眉,“嫂嫂,头好疼。”
杜若兰一听,惊得回头,只见小叔子以手扶额,面露痛苦,连忙走过去,放下手中药包,替他按揉太阳穴,抒减痛苦。
“小叔子自小患有头疼病,麻烦宋大夫帮他看看。”她对走来的宋清然解释道,“以往都是月圆那日才会发作,大多时候在晚上,今日不知怎么的,青天白日的,也并非十五,怎么就头疼了呢。”
宋清然轻声安抚她:“别急,让我看看。”
李迟意不肯配合,手捂着头,一张白净的脸扭曲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般,只想往杜若兰身上靠。
杜若兰说着去拉李迟意的手,要把他的手腕放在案前让宋清然诊脉。
李迟意当然不愿意,不过她的手触碰到自己手腕的那瞬间身体就顺从地妥协了,任她把自己的胳膊抬起摆在桌案上。
本着医者仁心,宋清然勉强让自己忽视少年对杜若兰略显亲密的举动,把自己的指尖放在了他如玉的腕骨上。
指尖下脉搏沉稳有力,张弛有度,哪里是一个被病痛缠身的虚弱之人会有的脉象,健康得很,且身强力壮,孔武有力,宋清然估摸着若是来头猛虎,也能被少年一拳头给打飞出去。
堂堂大将军,居然装病,也不觉得可耻。
李迟意当然不会觉得可耻,他靠在杜若兰肩上,勾起唇角,冲对面的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宋清然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杜若兰一看宋清然变了脸色,又半晌不说话,顿时有些心慌:“宋大夫,他没事吧?”
宋清然再好的脾气面对少年明目张胆的挑衅,也是没了,他冷冷地看了李迟意一眼,说:“李将军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心病,精神可能也不太好,所以头疼,吃点药就没事了。”
旋即提笔写下一味巨苦的安神药,说:“按此药方,每日服用。”然后推到他面前,提醒道,“李将军,往后,记得吃了药再出门。”
李迟意自然知道自己没病,可宋清然还是给他开了药,自然知道他没安好心。
他直起身,转而对杜若兰道:“嫂嫂,我的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杜若兰不由分说地收下药方,付了银子,然后与宋清然道过谢后,搀扶着李迟意走了。
宋清然拿起桌上的银子,其实他有私心的,那千蛛草确实难找,但从南方运过来,肯定不能一次只运一斤二两,他包藏私心,无非是想多见见杜若兰罢了。
看着前面叔嫂二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产生了一股子危机感,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比不过二人这些年相依为命的感情,哪怕杜若兰对她这个小叔子没有情爱,但多年相依为命下,他们只有彼此是对方的依靠,这番互相扶持着活下去的情义才是最难割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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