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言一出,引群臣哗然。
宋丞相嘴角下沉,退回身去。
裕王更是脸都绿了,“父皇,李将军未免太年轻了些,恐怕……”
老皇帝:“恐怕什么?他有勇有谋,连蛮人都怕他,若他任大理寺少卿,大厉上下的贪官污吏不得被吓破胆去?谁若再有异议出言阻止,就说明不是清正之流。”
皇上都这么说了,大臣们哪怕心有不满的,也是不敢再出声了。
只有李迟意低着头,心道若应下大理寺少卿一职,恐怕就再难从京城的急流中脱身。
可不容他多想,老皇帝已经出声提醒:“李迟意,还不跪下谢恩。”
李迟意硬着头皮跪下去:“谢皇上,臣,定不负重任。”他想清楚了,昨夜遭人暗杀,如今若不铲除裕王一派,只怕他就是带着杜若兰躲到天涯海角,都难以逃脱刀光剑影的追杀。与其这样,还不如与他们正面相对。就像在战场上那样,他一改大厉往日的被动格局——等蛮人进攻,然后守城。而是主动带兵深入草原腹地,找寻蛮人的营地,若是人多,便烧其帐篷,毁其粮草,若是人少,便直接举兵拿下。总是战无不利。
逃避,并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听说升仙桥危了,散朝后大臣们皆选择绕道而行,只有李迟意走到桥上,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站在桥中央,往下俯瞰护城河。
河道漆黑一片,水流极其缓慢,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
大殿内只剩下翰林院院士李青云和老皇帝。
“李爱卿,朕听说,你与李将军,是亲兄弟?”
李青云低垂的眸光微暗:“回皇上,迟意与微臣,的确是一母所出的手足兄弟。”
“既如此,那他任大理寺少卿一职的檄文,便交由你这个当大哥的来拟。”
“臣,遵旨。”
李青云领命走出大殿,遥遥望见桥上站着一个人影,像是一尊石雕,静立在桥的中央。
他当然知道,他是在等他。
桥上李迟意听到脚步声,便知道他等的人来了。
他从容转身,对李青云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确实久,久到再相见时,让人觉得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远。
少年褪去了青涩稚嫩,面庞俊逸,暗红官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给他平添了一丝稳重。
李青云哑声回道:“迟意,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过得挺好,就是杜若兰,你明媒正娶回家的妻子,过得不太好。”
见他不语,李迟意继续追问:“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家?你既然娶了她,又为何不好好待她?”凭什么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要遭别人随意轻贱,李迟意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钝刀在来回地割扯,鲜血淋漓。
他追问得愈发急切,声音加重,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抖,他知自己失控,按捺下拔剑刺向眼前人的冲动,咬着牙强忍心中怒意,对那人说:“大哥如今是裕王府的乘龙快婿了,不请我回你的新家坐坐吗?”
裕王府。
后花园内,李氏兄弟两人执子对弈。
此时不是百花开的时节,可这园子里尽是名花争奇斗艳,可见裕王府的奢靡。
“裕王府可真气派啊,大哥真是人如其名,平步青云了,恭喜大哥。”李迟意面带微笑,嘴里道着谢,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眼中一片漆黑,让人看不清他的来意。
李青云摆好棋盘,“裕王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完这盘棋,就早些回去吧。”
李迟意执黑棋,率先落下一子后,他说:“大哥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昨儿个夜里有两个人想杀我,莫不是大哥派来的?”两人都是聪明人,李迟意不想虚与委蛇,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李青云没想到他居然直截了当地揭穿,他如此坦荡,自己若是不认,到是显得虚伪。
“人是我派去的,但我只是让他们看着你。”听李迟意的意思,那两人是想杀他,莫非裕王根本不信任自己?李青云不由想到,落下的棋子在这片刻失神间稍有偏差,但不足以影响大局。
“说起来,我的棋还是大哥你教的呢。”李迟意一边下棋,一边道,“那时我年纪尚小,因为患那怪病,大家都不喜欢跟我玩儿,我就总是一个人守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我当然记得,那时你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跟我这个大哥,也不怎么亲近。”
话音刚落,李青云捡起棋盘上一颗黑子,说:“你这颗棋没气了,死了。”
李迟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这颗棋已经被封掉了所有气口,以前李青云教他下棋时总是提醒他——棋若没了气口,就像人没了气息,会死。
他不由笑道:“大哥这些年棋艺愈发精湛了。”
“你也不错,棋艺见长。”
两人说完,继续下棋。
顺意郡主高柔听说李青云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少年人,听说,那是他的亲弟弟。
高柔曾听李青云提起过他这个弟弟,他说南阳饥荒,他想回去找这个弟弟却发现曾经的老家已经空无一人,只得作罢。
如今兄弟俩团聚,只怕有许多话要说吧,本想不去打扰,不过自己这个当嫂子的,怎么也得去看看小叔子,不然,让人觉得她怠慢看不起人家,因此心生芥蒂坏了两兄弟的感情倒是不好了。
于是吩咐婢女:“晚纱,准备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婢女晚纱领命而去,不久后端上来一壶茶香四溢的青绿茶水。
主仆二人往后花园而去。
此时宴春园里,杜若兰等在门口,垫着脚望眼欲穿,仍是不见李迟意的马车回来。
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另一边李迟意和李青云还在下棋。
棋局看起来很焦灼,但两人面上皆是风轻云淡。
这时高柔带着婢女翩然而来。
李迟意见到来人,寒声问李青云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位便是你给我找的新嫂嫂吧?多年不见,大哥眼光怎么愈发差了。”比不得杜若兰丁点半点。连杜若兰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李青云顺着他的眼神后头望去,见是高柔,也颇为惊讶,“柔儿,你怎么来了?”
高柔的五官随了裕王,说不上丑,但在美人如云的京城,确实有些平平无奇。
“听说小叔子来了,我理当过来看看。”
高柔见到李迟意容颜后有一瞬的惊艳,没想到青云的弟弟,也是这般光彩夺目。
两兄弟坐在一处,画面十分美好。
见李迟意身着朝服,她微露诧异,“小叔子也在朝中为官?”她还不知道,李迟意便是名满京城的战神李大将军。毕竟谁也不能把一个传说中高大威猛,有三头六臂的大将军和一个面容清秀、皮肤白皙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顺意郡主,我有嫂嫂的,现今就在家中等我回去。”
高柔的笑意僵在脸上,感觉到少年的敌意,她收敛了笑意,问李青云:“莫非,你还有个兄弟?”
她复又笑道:“哦,我倒是想起来了,你曾与我提起过,你有一个刚过门的妻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也改嫁他人了吧。”
李迟意心中冷笑,明知别人有妻室,还要嫁给别人,这样的女子,真是半点比不得杜若兰,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李青云刚要解释什么,他嘴唇微张,高柔打断他,笑道:“我来送壶茶,既然茶已送到,就不打扰你们兄弟二人叙旧下棋了。”说完带着婢女离去。
回到房间后,高柔一改先前的温柔,厉质问婢女:“那个女人还没死吗?衙门的人不是说把她打废后不久她就被活活烧死了吗,她怎么还活着?”
发完怒火,高柔捂着肚子缓缓坐了下来,面露痛色,近日胎像不稳,她已经许久没出过门去。
那日李青云陪她看完大夫后,两人去自家药铺拿药,她一眼就看到了檐下那个容颜绝美的女子。
女子看李青云的眼神令她实在难以忘怀,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第二天衙门的人给她带来消息,说有个女人去衙门告李青云抛妻弃母。联想起成亲前李青云曾向她坦白过自己曾经在南阳有一个妻子,她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好在衙门的人打了她几大板子把她赶了出去。
高柔想,只要她不生事,别搅合她和李青云现在的感情,那她就当这个女人没有出现过。
后来听说她家中失火,她以为她早就被烧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看样子,李青云也知道她在京城了,都说旧情难忘,要是两人相见,他感怀曾经的情义,与她旧情复燃可怎么办?
见高柔走了,李青云心中有些担忧,两人相处多年,他自然看出她神色不对。
他对李迟意冷声相向:“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杜若兰抱不平?”
李迟意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我就是想替她看看,你抛弃她多年,究竟是被什么样的生活绊住了脚,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李青云气得站起,“如你所愿了,你可以走了吧?”
这是要赶人了?李迟意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指了指棋盘,“大哥,咱们的棋还没下完呢,你说过,无论是下棋,还是做人,都要有始有终,你是忘了,我可忘不了。”
这是在骂他始乱终弃,李青云如何听不出来。他是他弟弟,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落于下风呢。李青云捏紧双拳,短暂平复心情后重新落座,“这些年没见,你变了不少,嘴皮子也犀利了,不过下棋不是靠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赢的。”
说完他沉下心来,冷静思考后落下一子,然后看着李迟意,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快输了。”
“是吗?”李迟意似是不信,探头去看棋局,手中一颗黑棋举棋不定,复又皱着眉,思索良久,仍是不知道手中的棋落在哪处才能赢下此局。
他有些孩子气的小声嘟囔,似乎在说:“该下哪儿呢?”
这一幕让李青云想起以往他教他下棋的日子,那时李迟意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有时候下错了棋子,会耍赖悔棋,然后冲他撒娇,他突然有些心生怀念,感念起了手足之情,于是出言劝道:“迟意,我们是兄弟,我好言劝你一句,太子不是明主,你若现在——”
这时府中有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找李青云,见有外人在,支支吾吾地在一旁不好开口。
李青云喝道:“说!”
“姑爷,太,太子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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