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杜若兰回到自己破旧得四处漏风的城西小院,一进屋,发现炉子里的煤早就烧完了,她连忙去摸了摸婆婆的手,冰冰凉的,好在,好有气儿,没有死。
她一颗心放了下来,自己居然有些怕她死了,照顾她这么多年,都照顾出感情来了,她需要自己,自己何尝不需要她呢?
她想重新点燃炉子,往煤框里一看,竟只剩下两三块碎煤。
恰逢今日卖煤的要来,她便守在门口等候。
卖煤的货郎牵着他的驴车,走街串巷地叫嚷:“煤,卖煤咯,谁家要买煤——”
声音拉得老长,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杜若兰身上有伤,便只在自己家门口等着货郎过来。
可是,她左等右等,不见其影。于是她循声找了过去,那卖煤的货郎一看是她拉起驴车就跑,任她在后头怎么追怎么喊,都不停下。
后臀的伤口被拉扯,撕裂般的疼席卷全身。
没有买到煤,反而撕裂了伤口,杜若兰扶着后腰,咬着牙艰难地往回走。
她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几天,等能下床了,她拖着身子去药房拿药。
药房掌柜说她平日里拿的那副药涨价了,她没带够钱,想让掌柜的通融一下。
“没钱买什么药?”掌柜的挥手赶人,“赶紧走吧。”
杜若兰不肯走,她需要的药材只有这家药铺才有,她把手放在案前,动之以情道:“李掌柜,你念在我往日里照拂你生意的情分下,把药卖给我吧,我身子不便,走不了这么多趟,等我好了,我一定把剩下的药钱补上。”
李掌柜似有心软,不过仍是没有松口,劝她道:“李娘子,我虽是掌柜,但只是替别人看生意,这铺子后面有主呢,可不敢给你赊账……你也别为难我了,赶紧走吧。”
杜若兰这回听明白了,这是那位后面的‘主’不让掌柜卖药给她。
这家药铺属于谁家,一打听便知。除了裕王府,还能是谁?心知自己是拿不到药了,杜若兰也不想为难李掌柜,失魂落魄地掉头走了。
李青云……那是给他老母亲拿的药,他要整她,不可能没有打听清楚。就连他母亲,他也忍心下手吗,那对她,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可她还是小看李青云那副狠心肠,叫官府的人打她板子轰出衙门,还不是重头戏。
等她回去,看到家门口聚集了一大帮人。
只见众人围着一张草席,上面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杜若兰心中一突,凑过去一看——大人的尸体她认识,城南的张家娘子,经常来她这里拿布做衣裳。
见杜若兰回来了,张勇从草席旁暴起到她跟前,指着地上妻儿的尸体,高声道:“李娘子,我妻儿穿你织的布穿死了,你今天要给我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杜若兰气得怒不可遏,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扬声道:“你少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的布害死你妻儿?”
不给对方辩驳的机会,她继续道,“反倒是你,家中妻儿双死,你却不见一丝伤心,裹了草席就来我家门口声张,我看是你才是害死你妻儿的罪魁祸首,想要嫁祸于我!”她先发夺人,把那张家相公压得气势顿时弱了一截,再给他扣上杀害妻儿的帽子,本来他是来讨说法的,没想到却被杜若兰当场倒打一耙,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街坊邻里小声附和,“是啊,也没个证据,总不能你说人家的布能杀人就真的杀了人吧……”张相公平日里风流惯了,爱喝老酒,喝醉了就打老婆打孩子,这在街坊四邻是传遍了的,所以他还真讨不找便宜。
张勇冷静下来,胸有成竹般,仿佛一定能找到杜若兰谋害他娘子的证据。
只见他冷笑道:“杜若兰,你自己织染的布,你自己心里清楚,把你用的染料拿出来,让大家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杜若兰顿感不妙。
已有人不容分说,进了她的织房,把她的惯用的染料搬了出来。
她身上有伤,根本无法阻拦。
张勇把染料浸在地上划开的雪水里,紧接着牵来一只大狗。
大狗舔舐了浸了染料的血水后,居然发起疯来狂吠不止,把围观众人吓得跳起八丈远。不一会儿就倒在地上哀声叫唤了几声,很快便七窍流血而亡了。
众人这下是不得不信杜若兰的布被她下了毒,可是众人想不通,这李娘子和张娘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她?
张勇指着杜若兰,扭头对众人哀戚道:“我娘子心善,见这李娘子孤身一人照顾其婆母,于是可怜她,在她这里买了不少布,更是与她姐妹相称,对她十分信任,甚至还把自己私藏的嫁妆给了她,想与她一起合力开个布庄,没成想,这李娘子心肠如此歹毒,用了这般法子杀了我妻,害死我儿,想要独吞我妻子的银钱!”
“狗娘们儿,还不快说,你把我的银子藏哪儿了?”为自己妻儿讨说法是次要,他只想拿回银子,“你不说是吧,那我亲自去找。”
杜若兰不想让自己的屋子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知道躲不过,于是艰难地挪着步子,走进院子里,将藏在墙角草木灰下的一大袋银子拿了出来,丢在张勇身上,冷冷道:“滚。”
“看,现在大家信了吧?证据确凿!”张勇高举起手中那袋沉甸甸的银子,表情异常亢奋。
众人这才信了个十分,指着杜若兰嘴里骂着狠毒,狼心狗肺,往日里看走了眼,居然以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良善女子……
张勇说完,伸手去拿杜若兰,要把她扭送官府。
谁知杜若兰冷眼看着他,“姓张的,我劝你一句,拿了银子就赶紧滚。”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继续道,“我不管你背后是谁叫你来污蔑我,但若是闹大了,闹得人尽皆知,细查下来,你真觉得自己能脱身吗?”
她声音阴冷,凑到耳边,给张勇吓得一身冷汗,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肘子。
她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最好是见好就收,拿回银钱就赶紧走人得好。
张勇心中掂量了几分后,转身裹起了地上的草席,将妻儿的尸体搬到推车上,“算了,看你可怜,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了。”就这么走了。
众人不明所以,不知为何这张相公居然息事宁人了,真是雨声大,雨点儿小,见这场热闹没什么看头了,各自纷纷散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杜若兰终于支撑不住,靠在门边的身体疲惫地下滑,身上很凉,心底,更凉。
张娘子原名陈和,杜若兰初来乍到京城,她见她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卧床老母,所以平日里多有照拂她的生意。凡是单客来她这买布,都会选好自己要的颜色,杜若兰会配置对应染料,染好后给各家送去。
张娘子十分喜欢她织的布,说她有这门手艺,应该开个布庄。
杜若兰只当是玩笑话,可张娘子却十分认真。
她说她有一笔嫁妆,家中相公吃喝嫖赌抽,把她的钱尽数输掉了,但好在她还藏了些许,不想就这样被丈夫挥霍干净,她提出想和杜若兰一起开家布庄,她出钱,她出力,她们两个女人要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在京城打出一番天地。
张娘子的话还犹如在昨日,可今日,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如果是为了污蔑她,才导致了她的死……
杜若兰看了看自己的手,明明自己没有杀人,这手里,却好似沾了血。她看着地面积水中的自己的倒影,只觉面目全非,心生惧意。
对方有备而来,她根本无力招架。
在巨大的权力之前,她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虽没有被送到官府,但杜若兰名声是自此毁了,她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是个谋财害命的妖女。
她织好的布在库房堆积成山,一匹也卖不出去。
那些一早付了定金的布行,纷纷来讨债,要让她双倍退还本钱。
她被困在家里,不敢踏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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