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深远,夜色绵长。
一支冷甲铁骑打破沉寂的夜色,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古道上“哒哒”马蹄声此起彼伏,铁骑过后又重新恢复静谧。
京城白玉城门紧闭,石雕朱雀镶嵌着红宝石的双目如神觑,仿佛在警示外来的不速之客们。
随着长道上铁骑逐渐逼近,两道高大的白玉城门缓缓开启。领头的男子身披寒甲,腰间配一把黑柄钢刀,凌冽威然。
李迟意身披寒甲骑着战马归来,马儿铁蹄刚踏入城门口,视线就被城西一隅冲天火光所吸引。
望着遥遥燃起的火光,他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也不管带人前来相迎的礼部侍郎,夹了马肚,甩了缰绳,朝漫天火光的地方冲去。
城门口,听说左翼李大将军今夜铁骑便将入城,礼部侍郎吕旦半夜前来相迎,结果吃了一嘴的马蹄灰。
大半夜听闻李将军的马已经快到城门口时,他是瞬间惊醒,命家眷为其着装整理,匆匆赶来迎接。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人家是看都没看到他一眼。
夜里太黑,这位现今在京城被大家挂在嘴边口口相传的战神将军长个什么样儿,他也没能瞧个明白。
倒是其副将——徐淮,留了下来。
徐淮下马行了一礼,对李尚书道:“吕大人,李将军思念家中亲人,所以先行离去,他交代我替他安排进京后的诸事事宜,吕大人有什么要说的,便说于我听吧。”
吕旦尴尬地笑了两声,“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没想到李将军不仅骁勇善战,还是个重情之人。哪怕已经功成名就,也不忘家中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赶,如此情深义重,实在是令我等钦佩啊。”
徐淮陪着笑,知道这都是些官场上的客气话,如果吕大人是个小气的,只怕李迟意这番是得罪人了。
哎,等等,吕旦又仔细瞧了身披战甲的少年副将一眼,遂惊喜道:“这不淮少吗?恭喜恭喜啊,这些年没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都当上左翼副将了。”
见被人认出来,徐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在是夜里,加上他脸本就黑,没人发现他有些羞赧的脸,他嘴滑地奉承道:“哪里哪里,吕大人才是仕途亨通啊,这么快,就晋升礼部侍郎了。”
两人互相寒暄奉承着走入城门。
另一边李迟意驱马赶到城西。京中马不入巷,他下马走来,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把狭窄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人头窜窜,没有下脚之地。
他当街拦下一个妇人,问:“请问,杜若云家住在哪儿?”
那大娘正要赶着去看热闹,冷不丁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住,刚想发火大骂,转头一瞧,是个俊秀小生。
小生身形颀长,模样更是长得漂亮得紧,顿时没了脾气。
“杜若云……谁啊?没听过。”大娘想了想,问旁边的人,“你听过吗?”
那人也摇头:“没听过。”
又问了几个人,见大家接连摇头,李迟意心中顿时有些烦躁,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李家娘子是不是叫杜什么云来着?”
一听李家娘子,李迟意便确定是她,一把抓过那人,追问:“她在哪儿?”
那人被他身上的凶煞气息给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你说李家娘子?”接着往烈火燃烧的那处一指,“着火的地方,就是她家。”
李迟意一听,蓦地神情一震,等反应过来,心脏顿时鼓跳如雷。他连忙放开那人,拨开拥堵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往火海里冲去。
见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个男子往熊熊烈火中冲去,又很快消失在了火海里。
众人瞬间七嘴八舌。
有人惊叫:“这人不要命了,这么大火,都敢往里去?”
那被问路的大娘拍拍大腿,叹声道:“哎呦,白长着这么漂亮一张脸,怎么是个疯子……可惜了啊。”
李迟意撞开院子大门,顶着直冲脑门的热浪,冲了进去。
火海中,他挨个屋子找人,却不见任何身影,连具烧焦的尸体都没有,他反倒放下心来。
没有尸体,说明,她已经逃出去了。
此刻他的身躯深陷烈火热浪的烹熬,心中却异常平静。
他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失去她。
就在离火光不远,一座荒废破旧的公主庙里,刚从死里逃生的杜若云有些怔愣地坐在佛像前,身后的草垛上躺着她那昏迷不醒的婆母。
半个时辰前,她本点燃了火油,想拉着婆母一起赴死。
在大火燃至床前时,她居然看到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杜若云倏地清醒过来。
她为什么要自寻死路?明明该死的,另有其人。
他想逼死她,她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如了他的意?什么仇要等下辈子再报?不,这辈子她就要让何青云付出代价!
所以在火势无法控制之前,她奋力拖起婆母的身躯,将她背出了火海。
没了住处,她打算今晚在这荒废的公主庙里将就一晚。
她朝着佛像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坐到庙外的台阶上,望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心道就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吧,这一次,她要为自己活着。
李迟意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清冷的月光笼罩着她,让她孤寂的身影看起来无比单薄,身后是残破不堪的慌庙,他的小嫂嫂蜷缩在台阶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平安无事,李迟意喉头翻滚,心潮澎湃,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倾泻出来,一阵热意冲上脑门,他的眼角微微湿润。可想起刚刚院子里浓厚的火油味儿,又有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体内冰与火交融,谁也打不过谁,他就这样五味杂陈地走到她面前,轻轻唤了她一声。
“嫂嫂。”
杜若兰循声抬头,眼中透着股迷茫。
她抬头看他的那一刻,终是热意驱散了凉意,他心头一热,差点落下泪来,没忍住再次喊她:“嫂嫂,我回来了。”
“迟意?是你吗?”杜若兰觉得自己恍若身在梦中,一颗心浮起,落不到实处。
“是我。”直到眼前人给予她肯定地回复,真切地看着她。
杜若兰仍是不敢相信,双眼略含迷蒙,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有些凌乱地沾在她脸颊两侧,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明明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像饮血般红艳,喃喃细语着:“你的牌位都被火烧了,你的魂是怎么找回来的呢,难不成,是我刚刚在公主像前许下的愿望灵验了……”
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李迟意心里一阵心疼,他想抱她,却不敢伸手。他克制地将手握紧,不敢有丝毫地逾矩。
寒夜,慌庙,她就像民间传闻里会勾人心、夺人魄的女鬼精怪,让人明知危险不可靠近,却愈发无可救药地想要接近她,哪怕被吸食完魂魄,只剩一具干枯的白骨,也心甘情愿。
二人两两相望,一如五年前那天夜里,她拿着破瓦片要割腕自尽时,他也是这么看着她。
“我还活着,没有死。”他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不信你摸摸。”
杜若兰缓缓起身,手下皮肤温热,柔软,记忆的那位羸弱小儿与面前的少年相貌重合,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泪眼婆娑,是真的,他还活着。
看来白日里告示上张贴的那个‘李迟意’不是她的小叔子,就是那么恰好,同名同姓了……
而她的小叔子,居然没死,囫囵地回来了。有胳膊有腿,眼睛鼻子耳朵……该有的都有,一样没少。
真好,真好,她刚想展颜露出笑容,可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烧死了他娘,她脸上笑意一顿,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细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突然想到什么,她拉起他的胳膊,走进公主庙里,指着茅草堆上依旧沉睡的中年女人,对他说:“你娘在这儿,她很好,没有事。”
李迟意点点头,但一双眼睛却是没有离开她分毫。
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正要说话,她一把缩了回去。
刚刚着急,她倒是没顾及这些,现在小叔子长大了,自己哪怕只是牵的衣裳,也是不妥的。
太多年没见,突然就生疏了,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相处。
李迟意心中苦涩,他舔了舔被大火烘烤得有些干裂的嘴唇,“这些年,辛苦嫂嫂了。”
他声音低哑,落在耳边像是呢语般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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