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稀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凉,皱着鼻子:“这么荒凉,也没瞧见哪儿有城池,师姐你知道吗?”
付语娆将字条还给未稀,道:“知道啊。”
抬手朝身后某一处指了指:“往这儿走大概十多里,就有一座城。”
又朝身前指了指:“你顺着这个方向走,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未稀揣好字条,“那就谢过师姐啦,师妹先走一步。”
“等等。”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鱼怜相忽地开口了:“我们一起去。”
付语娆诧异,瞬息,了然:“你是觉得你要找的妖物在这家染坊?”
鱼怜相道:“不是觉得,是肯定。”瞥了眼未稀耳边的轻纱:“这纱上有它们的气息。”
付语娆拿起未稀的发辫,仔细感受一番,“蚕的味道,不会是蚕妖吧?”
未稀偏头,嗅了又嗅:“没味道啊,这不是蚕丝吗?就是有蚕的味道也很正常啊。”说着从付语娆手中接过发辫,琢磨半晌:“这也没妖气啊。”
付语娆夺过发辫,为未稀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脑袋:“没妖气就没妖气吧,我们先去了再说。”
—
十荒里地的聚满人间色,乃是一家规模不甚庞大,却有着出色技艺的染坊。瞧去,庭院青砖灰瓦,大门虚掩着,隐约可以透过门缝瞥见其中层层水浪般的丝绸绫罗,或清或淡、或艳或浓,随便哪一块都是外间罕见的色彩。
付语娆三人追踪至此,远远便瞧见门外牌匾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聚满人间色”。
“怎么说?直接进去吗?”付语娆问。
鱼怜相思衬半晌,透过门缝,瞧见其间来往的染坊娘子,道:“那小孩不是要买纱么?你随她去。”
“那小孩?”未稀指了指自己:“你是在说我吗?我有名字的!我叫未稀!齐未稀!我师姐不是告诉过你啦?”
鱼怜相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哦,是么?忘了。”
“哎!你!”
付语娆手疾眼快,一把逮住未稀,领着她往门口走去:“算了算了,她脑子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回头瞪了鱼怜相一眼:“这么大个人了呵。”
鱼怜相视若无睹,我行我素。
院落大门上铜制的门环泛着赤金光泽,兽首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显然是新换的。付语娆拿起门环,轻轻扣动,随着门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嘎吱一声,有人拉开了门。
“二位是?”门后的染坊娘子诧异道。
“该是来买布料的。”门后又有一人靠近,挤开了前头那位娘子,脸上堆满了笑:“她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不知两位是那里介绍来的?”
未稀道:“是敏州织锦堂的姐姐告诉我的,她说你们这儿有一种聚白纱很好看。”
“聚白纱啊。”那娘子轻呼一声,随即恭恭敬敬将付语娆与未稀二人请了进去:“还请两位小姐进来稍作歇息,我们这就去取聚白纱。”回头呼唤:“雪糍,招呼下这两位小姐。”虚掩上门,带着另一位娘子离开。
层层染了色的彩纱之后,一道倩影闻声掀开面前轻纱,不疾不徐缓步而来,抬手:“两位小姐请。”
偌大的庭院后,是一座三层高的楼舍,色彩艳丽,窗台、檐下到处挂满了轻纱。不仅如此,便是飞檐上立着的几座鸟雀雕塑,也各自衔着一串挂了铜铃的彩纱。
“这些都是你们染的?”未稀望着楼外挂着的轻纱,抬手指了指角落的一抹白色,问到:“那白色的是聚白纱吗?”
雪糍顺着手指看去:“那是月色锦,并非聚白纱。聚白纱要比它轻盈些,做工也更细致,色彩也更惊艳。月色锦相较于聚白纱,还是太清冷了些,不适合姑娘这样的性子。不过若是姑娘喜欢,我可以为姑娘取一匹瞧瞧。”
未稀站在楼外,左瞧瞧右瞧瞧,点头又摇头,少顷,来了句:“好看,取一匹吧。”
雪糍点头,引着二人进屋,斟了茶水,道:“还请两位小姐稍等,我这便去取布。”
这厢,鱼怜相目视付语娆二人进了染坊,心念微动,身影随之消散。
这座染坊占地面积不大,大门正对着的前院后,依次竖立着两座楼舍,而这两座楼舍之间,则是一道朱甍碧瓦的长廊。长廊外,还有两间厢房相对而立,恰与前后楼舍相接成封闭之态,围出了个方方正正的小院。
此时此刻,鱼怜相便在这后院之中。
空荡的院落中,只一株通天的桑树,刚巧遮住后面那座稍矮的楼舍。
鱼怜相自树上取下一片桑叶,手指轻弹,唰地一下,径直刺向前方楼舍,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鱼怜相三两步跃上树梢,俯视院中。
半晌,风过桑树,拂动绿叶,底下却是无人出现。
看来是没人了。
鱼怜相放下心来,推门而入,入眼便是一架檀木屏风,屏风之上绘着一副笔锋粗糙的图画。她走近仔细瞧去,依稀看得出是五个人,不过笔墨扭曲,部分地方突出,一时间叫她觉得像人又不似人。
应该是妖。
只见那五只化作人形的妖物成环状散开,围绕着中间一个长长的黑匣子,不知是何物。但就那五只妖物模糊的神情与动作来看,多半是什么重要之物。
鱼怜相绕着屏风转了一圈,谨慎查过,发现除了这幅画工极差的情景图外,屏风之上再无其他讯息。
画的会是什么呢?
那黑匣子之中装的又会是什么?
莫非……
鱼怜相皱起眉头,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她越过屏风,又朝后走去,见侧方书案上零散盖着几本书,拿起一看,不过是几本记录纺织染色工艺的古籍。余光之中,书案另一侧,碎裂的玉瓶下,漏出了一点紫色,霎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鱼怜相小心地将古籍放回原位,拨开碎玉,是一片花瓣。
铁线莲?
她拾起花瓣,捻了捻。
看来是没错了。
这里就是那几只妖物的老巢。
聚满人间色在随州境内也算小有名气,几乎各大绣坊、布庄及成衣铺都有出自此地的布料。但许是人手不足,每年产出的布料也就那样寥寥几匹,尤其是如聚白纱般的珍品,更是一货难求。
门外,窸窣的脚步声传来,瞧去,为首是一位陌生的娘子,身后紧跟着另两位娘子,正是方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两位。她们三人进门后,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物件放在桌上,这才解开外头包裹着的那层桐油纸。
“还请两位小姐远观。”为首的沐娘子侧身立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未稀上前一步,见桌上轻纱微薄,透光处如暖玉莹润。这时,沐娘子转身打开了窗,恰好使阳光映在纱上,一时竟叫这纱显出五色,相交相融,如光下螺钿般流光溢彩。
“这纱不便宜吧?”付语娆问。
沐娘子道:“自然,不过对两位小姐而言,该是不值一提。”
付语娆偏头,对未稀道:“你带够钱了?”
未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沐娘子:“请问一匹这聚白纱该是多少呢?”
沐娘子笑:“百金而已。”
顿时,两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你今日是买不成了。”付语娆戏谑,又道:“要不要师姐帮忙?”
恰逢此时,雪糍送来了月色锦,未稀当即道:“还说不准呢,这里不是还有一种?”撇头看去。
沐娘子适时补充:“月色锦是老款式了,如果两位小姐诚心要,一金足以。”
或许是有了前头聚白纱的铺垫,未稀一时倒觉得这一金算不了什么了,抬头骄傲:“师姐,一金我还是有的。”转头望向沐娘子,豪气掷出一锭金:“月色锦我要了,麻烦姐姐帮我送去织锦堂。”
沐娘子浅笑,示意雪糍将布匹收好,问:“聚白纱呢?小姐就不心动吗?不考虑考虑?”
付语娆轻笑一声,问未稀:“心动吗?要吗?”
未稀目光紧盯着桌上聚白纱,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一闭眼:“不要。”
付语娆道:“不是说好了买来送师父的么?这就不要了?”
未稀睁眼,撇嘴,眼含泪光:“可是师姐……我没钱了……”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付语娆看得好笑,揶揄:“我说怎么今天刚巧遇见你呢,你该不会是钱不够,故意往我身上撞的吧?你其实早知道我在这儿了?”
未稀闻言,更加委屈了:“怎么会呢?我只是……没想到这么贵而已……至于遇见师姐,真的是纯属巧合了。”
付语娆瞧着未稀似是快要哭出来了,强忍笑意:“逗你的,这钱师姐替你出了,就当是一起孝敬师父的。”
未稀哀怨地瞥着付语娆,怨怼:“讨厌。”手一伸:“钱。”简单明了。
付语娆一愣,宠溺地揉了把未稀的头,自然地摸了摸身上,却忽然顿住。
不好。
她这会穿的貌似是裋褐来着,没带钱。
心虚扭头:“那个……钱啊……钱啊……”
未稀道:“师姐不会没带吧?”上下扫了眼付语娆的穿着打扮。
付语娆当即反驳:“怎么可能!你等着,师姐这就给你取钱去!”转身出门,还不忘回头:“谁出门会带百金啊,师姐这不得回去给你取嘛,你别急嗷,在这儿玩会儿。你们照顾好她!”
沐娘子道:“小姐放心。”
付语娆满意,一步三回头,不知道的以为她多放心不下未稀。可只有她知道,她是怕接下来的事情被人瞧见。
付语娆出了大门,再三确认不可能有人看见后,转过墙角,悄咪咪往后院挪去。
不出意外,鱼怜相应该会偷溜进去。但她明显不在前院,因此只有可能在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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