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Yellow Bird 黄鸟
星沉日升，第二天周谦行和樊律师看见依玫和胡静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茶时分。
樊律师正和周谦行约着在咖啡厅聊聊下午跟CMA见面的事情，看见依玫和胡静怡手挽手走过来，倒是笑着说：“都说女孩子天生会交际抱团儿吧，这不，一天不到的工夫，就是手挽手的好闺蜜了。”
周谦行抬眼看过去，也见依玫和胡静怡说笑，眼角眉梢都是亲昵。他却是见怪不怪，低头看着手里文件，漫不经心。
“你不是说今天上午都没找到胡静怡人吗？还说老徐点名要她跟这个项目的时候，怎么夸她敬业上进，你要找老徐打小报告来着。喏，指不定被带去哪儿疯了回来。上梁不正，你大可不必吐槽这下梁歪。”
樊律师捏起面前的咖啡杯啜饮两口：“也是，都说远森太子女顽劣，顽劣有顽劣的好，谁不喜欢玩，胡静怡这种学生气重的新人，一收一个准。”
周谦行哂笑：“她惯用的伎俩了。”
樊律师眉头一抬：“哟，这口气，挺熟啊。”
“什么熟啊？”依玫走过来，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旁边胡静怡倒是一下子收住了笑意，先是“周总好”“樊律师好”地叫了人，这才在桌边坐下。
樊律师笑：“说你跟小胡挺熟，等跟CMA那边见了面，估计你们还得玩一转在回北京吧？”
依玫朝樊律师挤挤眼：“还是樊律师上道，我们正说着要坐船去香港转一趟再回去。樊太太没让您给她人工代购护肤品？”
说着，依玫偏头看了看周谦行，眨眨眼睛，无辜笑问：“周总呢？没准备给女朋友捎点礼物回去？”
明知故问，周谦行还没理会她，樊律师先是笑出声来。
“没这个需要。”周谦行答得冷淡，还把面前电脑推过来：“这是等会儿要跟何崇明聊的合同，虽说明面上是见个面吃个饭，但这几点，关于实验室技术、后期投入、目前准备上市的药品，都需要探探风，你先看看。”
依玫努努嘴，把电脑挪过来：“啧啧啧，周总还真是尽职尽责呢。”
四人在酒店咖啡厅聊了一下午，快到时间去跟何崇明见面时才起身，回去房间略休息整理一下，直奔订好的餐厅包间。
何崇明是按时到了，身上衣衫齐整，跟周谦行跟依玫握手寒暄的时候，连呼吸吞吐都透着浓浓薄荷香，一看就是回去好好捯饬了一番，看不出是在赌桌边上一直玩到两三点不肯收手的赌徒模样。
可人是衣冠楚楚，挡不住那双老狐狸眼睛四处转。何崇明一打进门，那双眼珠子就围着依玫转，把自己身边陪着的两个美女秘书都冷落了。这两位倒不是昨天陪何崇明赌桌厮杀的，看起来都年轻得不行，嫩得能掐出水来。
还没上圆桌，何崇明就喊着要上酒敬酒。
“哎，我刚刚才在新闻上见过依小姐。依小姐本人看起来可比电视上更漂亮了，年轻有为啊，一回来就接手家里的收购案，辛苦坏了吧？其实也没必要特意跑过来澳门跟我见面，我开心是开心，也是心疼呀，小女孩如花似玉的，这么折腾，依董事长也忍心？”
这话里外包着恭维，依玫听着却不乐意。
依玫笑着推开何崇明的酒杯，径自倒了三杯白的：“瞧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个儿出来独立门户闯荡的时候，不也是二十出头，您的事情我可打听了不少，记着呢，更佩服着呢。”
何崇明眉心微动，见依玫端起酒杯朝自己一推。
小姑娘倒是笑得爽冽：“第一回见您，我先敬您三杯，祝咱们两家合作顺利，您步步高升。”
三杯白的下肚。胡静怡是瞠目结舌，连旁边樊律师都给周谦行打眼色。
何崇明也是被小姑娘的阵势唬住，可他这只老狐狸在酒场饭桌混了这么多年，一手太极打得出神入化，回敬依玫一杯：“吃一顿家常饭，这么大阵仗，要是依董事长知道了，可不得怨我刻薄了他的掌上明珠。”
依玫听着何崇明话不对头，不像是正经谈生意的样子，笑笑正要端着酒杯迎上去探口风：“何总您也是……”
周谦行打断，捏过依玫手里的酒杯，给何崇明的一碰，唇印着依玫留下的口红印子，直接仰脖喝下。
周谦行偏头看向依玫，目光竟是柔软深邃，一瞬叫依玫恍惚，还以为凭着酒劲回到当初大雪纷飞的多伦多，浓情蜜意，被周谦行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时候。
“何总说得是，就一顿家常饭，你喝酒这么拼命，别胃病犯了叫董事长知道，非得给我扒皮抽筋不可。”
何崇明眼神在依玫和周谦行身上转，笑笑打了眼色让身边美女秘书上去给周谦行倒酒。
“哟，怪不得，从前酒桌上繁花似锦的时候，也没见小周总当护花使者，原来是早被挂上牌子给玫瑰预定了。我眼拙。”
女秘书倒酒时那目光倒是赤.裸，直勾勾盯着周谦行不放。
周谦行只抬眼看着何崇明，笑着接话。
“她跟我不同，少出来京圈儿外应酬，都是陪着各家长辈，家常嘛，谁能灌她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你摆长辈架子压人套近乎，扛着家常名头打太极。可谁和谁是一个圈子里头的人？谁配和谁谈家常？
何崇明讪笑，举杯跟周谦行一碰：“大家动筷吧，光顾着喝酒也是真伤胃，这到点了大家都饿了吧。”
……
这一圈还没敬完就坐下起筷开动，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何崇明如同一团软棉花，针刺无形，刀捅无痕的，不管依玫这边怎么试探，都是不肯把话题扯到正事上去。
面前一桌珍馐都显得无味，何崇明还笑眯眯：“今天是真心情好，难得见小周总在场上这么真性情，我在旁边包厢备了桌麻将，正愁找不到牌友，不如一起搓两圈？”
周谦行还没回答，依玫先说：“何总还真是，怎么？一条龙的娱乐都备好了？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倒底是来出差的，今天是特意挪出空来陪您吃饭，陪着玩恐怕不行了，还得加班工作呢。”
何崇明当然不信，面子扯开来拆台：“你们来澳门还能有什么工作？一个小组地飞过来，不就是谈这场生意？小姑娘，别上来就学这招打云手，‘野马分鬃’‘白鹤亮翅’得一步步来。”
依玫被气笑，正要带着假面具说话，被周谦行截过去话头。
“那时，在这儿有什么生意谈的，不就是玩儿嘛，去楼下玩也是玩，陪何总您玩也是玩。不过工作也是要工作的。这样，我和她先陪您玩儿两圈，剩下我两个同事先回去加班。您再挑个人过来，我们一桌就齐了。”
周谦行松了口，何崇明捞回点面子，满脸笑地答应，让秘书去准备。
盘盏往下撤，第一场算是散场，胡静怡跟樊律师临走时脸色都不好看，只有何崇明领着自己人往外走的时候笑意满面，仿佛已经赢了百八十万一样。
依玫和周谦行跟在最后出包厢，一出门，周谦行正要往前走，衣袖却被依玫拉住。
依玫抬眼看他：“跟远森抢生意的是沈敬文，我跟胡静怡看着她跟那老狐狸勾肩搭背的。蛇鼠一窝的，摆明了是不想跟远森做生意，就钓着你和我看笑话的。”
越说越来气，依玫轻轻呸了一声：“还一口一个小周总，一个一个小女孩，臭小人，老色胚。”
骂了半天没见回声，依玫一瞧周谦行。他一开头空腹喝了酒，一顿饭下来免不了被灌了几回，此刻眼里带着几分水汽，没平时冷淡，垂眼看人时眼尾带笑，勾着人心里发痒。
依玫蓦地想起刚才何崇明的秘书看他的眼神。
依玫勾了勾他袖口：“你还真要跟他搓麻将？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进去？他是个赌鬼无底洞，蛇心吞象的，你给他喂多少牌他都不会松口的。”
周谦行抬手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沈敬文的事我知道。”
“沈敬文给何崇明送钱送人的，陪着他从天黑赌到天亮，从天亮赌到天黑，是下了血本，势在必得。何崇明呢，就好这口，早被他哄得团团转。”
依玫瞪了眼睛：“你知道？那你还……”
周谦行戴好眼镜，抬眼往那边何崇明的背影一看，跟依玫说得漫不经心：“既然何崇明从沈敬文那儿吞下去这么多，总得有个地方吐出来，我们帮他一把。”
他双手抄进裤兜里，下巴朝依玫一抬。
“我搓麻这手还是你教的，我是还记得，你没手生吧？”
……
两人联手，当然是大杀四方。当天何崇明可算是输红了眼，手上筹码是一堆一堆往依玫和周谦行这边送，可偏得玩是他提的，局是他攒的，牌也是他准备的，面子上是半分火发不出来。
七八圈麻将下来，何崇明脸色全黑。旁边秘书一下子点了炮，叫依玫拍着手赢了一局大四喜，何崇明气得面子撑破，打电话喊了牌搭子过来替，美女秘书都快急哭了，娇滴滴的梨花带雨，也没让何崇明消气。
何崇明喊来的就是依玫在赌场见过的那个美女，搓着麻将聊了几句，才知道是赌场的叠码女，每回何崇明来都是陪着他赌赚佣金的。
这下依玫放开了手脚，跟周谦行打着配合，连懵带诈，把何崇明赢了个干净，只最后三圈放了水，叫他赢了一大一小两把，平局收场，没叫他输得难看贴地。
离了麻将包厢，依玫还笑眯眯加了那美女的微信，约着下次有机会一起打牌，简直把何崇明气了个半死。
周谦行陪着依玫去换了筹码入完帐，已经是晚上将近零点。
依玫刚才晚饭便没怎么吃好，这时候也饿了，笑眯眯拉着周谦行去酒店餐厅吃宵夜。
依玫是高兴全写在脸上，还留了一个筹码在手上，用洗手液擦了三四遍，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
周谦行向来喜怒不外露，可此刻看着依玫高兴，他也难得露笑容。
“不过赢点儿钱，这么值得高兴？”
依玫倒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筹码牌：“这个，是我今天赢的第一个筹码。出了口恶气，当然值得高兴，我得留着。”
周谦行笑着摇头：“一个何崇明而已，他这样的赌鬼，你要真想出气，有的是方法。这些小巧玩意儿，有哪一样是你玩得不利索的？”
她说着讪笑：“别的赢多赢少无所谓，只搓麻将这不一样。你不知道，我也没跟你说过，别的那些什么牌啊骰子的，都是我自己混着混着学会来的。可搓麻将不一样，是我爸和我妈教的。”
说着服务生端菜上来，周谦行随手扯了盘白灼虾来手边剥，手上动作不停，还分着心陪依玫聊天。
“呦，这还是依家裴家两家的家学，家传手艺，难怪厉害。”
依玫扑哧一笑，桌下用脚尖轻轻一踢周谦行小腿：“你嘴巴怎么这么毒？”
周谦行只笑了下没说话，专心剥虾。
依玫一面歪着脑袋看他手指动作，一面说。
“我爸我妈是教我搓麻将，我呢，跟着我爸在京圈儿玩，又跟着我妈去上海裴家那边玩儿，可他们教我认牌记牌的，不是让我用麻将赢钱，是让我学着怎么别赢。麻将嘛，跟别的玩意儿不一样，场子里头跟庄家玩，就是个赌输赢，没意思的。我爸妈说，赌呢就是玩，不能是玩东西玩钱，要懂得看玩的人。牌啊骰子啊，太闹腾，一回也快，不划算。可麻将呢，一圈一圈下来，手是动着，可耳朵嘴巴也不闲着，明暗消息来回走的，就不是钱不钱的能比的了。”
依玫垂眼看着手里反转的筹码牌，说得入神。周谦行把剥好的虾送过来，她也下意识放下手中的筹码去接。
手指头一碰，暖的碰着冷的。依玫被激的头皮微麻，端着盘子的手撤回来，指尖还留着周谦行的温度，凉凉的，是他刚剥完虾擦过手，凑到面前，还留着柠檬香。
被这样一激，她仿佛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好一大段，简直没完没了。脸微红，像是酒才上头，别开脸去，目光看向窗外。
“不算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好歹是他们都手把手教过我的。我爸妈他们没怎么管过我，也没怎么教过我东西，难得就有这一样。”
周谦行恍若不觉，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仰身靠在椅背上。
“今天不是用它来出气了吗？我这十八般变化还是你教的，算是把家学发扬光大了。以后还能代代相传，不是挺好的？”
依玫被他逗笑。
周谦行平时是冷，对着什么都淡，喜怒哀乐皆不外露，可他要是真想哄人开心，皮起了也是确实能张弛有度得一个正正好。像是包了厚厚糖纸的夹心糖，一层比一层诱人，要不然，当初依玫也不会把他钓上手了之后就不肯放。
依玫低头吃虾，虾肉鲜甜，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周谦行。”
“嗯？”
“虽然说今天是出了气，可倒底远森需要收购CMA，何崇明那关不能不过，今天是爽了，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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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Yellow Bird 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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