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糊糊地涂在河堤上。
祝澄蹲在码头边，指尖拨弄着湿漉漉的台阶缝里钻出的青苔。远处龙舟队的鼓点咚咚震着水面，老爸在船上挥着鼓槌，晒得发红的胳膊肌肉绷紧，像她相机里那些过度曝光的旧胶卷。
“你爸要是知道你来这儿发呆，肯定又要说‘祝澄！你的镜头盖呢！’——”林小满叼着冰棍，突然凑近，“喂，你发什么愣？”
祝澄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快门节奏。
“我在想……”她慢吞吞地说，“龙舟赛的奖金够不够我爸换一副新鼓槌。”
小满翻了个白眼：“少来，你明明在紧张。”
祝澄没否认。她只是盯着河面，看着龙舟划过的水痕慢慢消散。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她还没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空白——没有试卷，没有倒计时，只有老爸的电话：“澄澄，来码头帮个忙。”
她来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龙舟靠岸时，人群涌上去。
祝澄被挤得踉跄了一下，手里的酸梅汤差点泼出去。她皱眉抬头，视线却撞进一个陌生的镜头里——黑漆漆的取景框后，一双专注的眼睛。
举着相机的男生愣了一下，迅速移开镜头。
“抱歉。”他声音很低，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没注意你在前面。”
他个子很高，黑T恤被汗浸得微透。低着头，鼻梁高挺，卷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刚被风吹过的麦田，发尖上的水珠透着金光。睫毛不算很长，但十分浓密，尾睫上扬，眼尾微挑，英气的眉和健康的小麦肤色透露出一丝坚韧的少年气，优越的脖颈线条流畅地延到衬衫领子。颈的后侧贴着一张创可贴，边缘已经翘起，露出底下隐约的疤痕。
祝澄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人的心脏平均每分钟会跳动六十至一百次，她数不清自己心脏跳动频率的那一天，就这样悄然来临。青春的悸动、雀跃、紧张、激动，汇聚成了所有无处安放的心动，占据着花季少女的整个心灵。这个盛夏，少女温热的心脏跳动了一百零一下。
小满拽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哇靠！极品哪！cursh级别的！这是体育生吧？”
“你从哪儿看出他是体育生的？”祝澄无语。
“直觉！”小满信誓旦旦，“你看他那肌肉，那宽肩，那——哎他看你了！”
男生确实在看祝澄。
但不是因为小满的咋呼，而是因为她身后——
“祝教练！”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祝澄回头，看见老爸正从龙舟上跳下来，闻言眯起眼打量了几秒，突然笑了：“……小白？”
男生肩膀明显松了一下，嘴角扬起：“您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老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当年训练赛，你摔得膝盖全是血，还非要踢完全场。”
男生——现在祝澄知道他叫“小白”了——挠了挠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不懂事。”
祝澄站在一旁，突然觉得手里的酸梅汤瓶子变得很凉，水珠一颗颗滚下来，沾湿了她的指尖。她看着他脖子上挂的记者证，被风吹得翻过来——背面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足球。
回程的公交车上，小满戳了戳祝澄的手机屏幕：“解释一下，为什么偷拍人家？”
照片里，男生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镜头盖，后颈的创可贴完全翘起，露出一道十字形的旧疤。
“构图练习。”祝澄按下锁屏键。她没告诉小满，那道疤的形状，和她小时候在足球场铁网上磕伤的印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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