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过一段时间会调回京城。”他把话题拉回到当下。
韩辛卯“嗯”了一声,“还是京城更好点。希望学长回去就升职。在越港应该积累了很多。”
她这样说,黎觐猜得到,她不是全然不知丁家的事。但是她的话里没有任何诉求。
黎觐直言:“嗯,丁家的事情处理完,这边的工作就收尾了。”
韩辛卯静默着,不说话。她没有看到他的目的,就不能先表现出自己的诉求,所以等着黎觐继续说。
“辛卯,有想过,去京城吗?做投资,京城有不逊越港的资源。”
至此,两人都已坦诚。
聪明的人,不会歇斯底里的把自己尊严撕碎来表露心迹。
韩辛卯一笑,倏然转了身,但是脚下没停,慢慢地往后面退着走,这种姿态,两人几乎都避不开对方的眼神,“学长,是不是还希望我提出点诉求,最好能给我男朋友一些补偿。这样你我心里也会觉得心安理得呢?”
她将话说的更明了,但是没有一丝指责的意思,反而像是跟他站在一起,将这件事由黑描白。
他跟着她,步幅放慢了很多。
明明她看不到路,但是黎觐却觉得,被她主导着。
“你可以提。”黎觐看着她,即便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但脸上并未半分心虚。
他想破釜沉舟的给自己争取一次。
韩辛卯伸出手,雨停了,她收起伞,仰起脸缓缓呼了口气, “学长,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不甘心,但又不够狠。你这样会吃亏的呀。”
她身后有小水洼,她穿着一双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过脚踝白色小羊皮,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自己会吃什么亏,就先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小心,踩到水鞋子会脏。”
她的鞋子,比自己吃什么亏重要。
韩辛卯被他一拉,停下脚,两人离得很近,他甚至看得清她每一根睫毛和眉毛。
她抬眼看向他时,眼神清亮而兴奋:“学长,我的诉求,当然是,我的男朋友能度过这次危机,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态度和倾向,重要到可以对这件事有帮助。但是,我没有东西可以承诺给你。只能利用你,威胁你。”
黎觐没动,手还抓着她的胳膊,喉间轻滚。
怎么会有人,明明说着这么残忍的话,都还能这样令人心动。
韩辛卯微一偏头:“学长,如果这件事,毁了丁家毁了他,我会恨你的,恨到,跟你一起去京城,然后,做一对怨偶,最终,不是你把我送进去,就是我把你送进去,你的职务红线那么高,我们金融犯罪防不胜防的。”
黎觐心跳的疯狂,他抿了抿唇,他清晰的感受到,韩辛卯轻而易举地击穿他的灵魂。
做的好,没有奖励,做的不好,会下地狱。
韩辛卯,她是魔鬼吗?不,她不是魔鬼,不然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害怕,他甚至兴奋。这样的女人,让他觉得兴奋。不是魔鬼,是魔鬼中的天使。
这一瞬间,他嫉妒丁烁嫉妒的发狂。得到她的男人,为什么不是他。
他终于知道,丁烁为什么会为了她,毫不犹豫地拱手让出自己十年心血,连别的男人觎一眼的机会都不给。如果是他,也会跟丁烁一样。
她轻而易举地得到偏爱,有恃无恐地挥霍,却让人在绝望中甘之如饴。
他庆幸自己处理完那些事才来见她,庆幸那点理智,让他一开始就只是想亲口听她否定。
只是没有想到,这种否定回绝,不是悲情、遗憾和痛苦。却是被她涤荡了肺腑。
头顶上的树上,落下来水滴,恰落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黎觐情不自禁地抬手帮她抹掉,开口时他才觉得自己喉间发涩,“辛卯,人不可以这么残忍。”
他很难找到一个词来形容韩辛卯,最后,说她残忍。
韩辛卯摇摇头,真诚的回答他:“学长,我对你不残忍的,我对丁烁才残忍。我不要的东西,是放生的鱼,我要的东西,是笼中鸟。爱我这样任性的人,他也很倒霉。”
***
丁烁离开总部的时候,给韩辛卯发了信息,说回麒麟资本接她,一起用晚餐,他定了一家不错的日料。
他到麒麟资本,没见到人,去他之前的办公室,见郁麟在。
“你怎么回来了?”郁麟之前一周多都联系不上他,“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气色怎么这么差?”
他解锁手机,给韩辛卯打过去,随口问:“接女朋友吃饭,她下午没在?去哪儿了?见客户吗?”
那边回铃音漫长,他眉间渐渐皱起。
郁麟“哦”了一声,“她说有朋友约,证监黎处,他们原来是同学啊?”
丁烁神情骤变,语气不自觉的,重而压迫,“她去见黎觐?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一直瞒着她丁家的事,但忙昏了头,忘了郁麟在麒麟资本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郁蓉那边又什么都知道,她又那样聪明,听几句大概就要猜到整件事的始末。
郁麟看他情绪不对,愣了愣,问:“怎么了?”
电话接通了,他先问:“韩辛卯,你在哪儿?你跟谁在一起?”
明明慌得要死,说出口的话却像问责。
与黎觐分别后,韩辛卯慢慢散步往公司的方向去,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出来办点事,在附近学校逛逛。”
很好,学校是吗?故地重游是吗?
他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忙,精神几乎熬的枯竭,一边是牵连二哥的案子,人和资源,处处不能有差池,件件要他亲自处理,另一边是,黎觐卡在那个关键节点,他怕韩辛卯搅进来,怕被有心人利用,怕被父母知道,误以为他在二哥和韩辛卯之间压跷跷板。
总算进入尾声,一切尚在他掌控之中,绕过黎觐,也能把事情圆满了。
现在,她告诉他,他费尽心思,付出巨大的代价,在她和黎觐之间铸起的屏障,她自己亲手推翻,走到黎觐跟前去。
黎觐跟她说什么了吗?做什么交易了吗?会让她也像自己一样为难吗?她手里有什么筹码吗?会把自己搭进去吗?
他不敢想,乍然头痛锥心,他身形一晃,抬手撑住桌沿,险些倒下去。
“丁烁。”郁麟觉到他异常。
他静了口气,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韩辛卯,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电话那边的人显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经不起一点刺激。
“丁烁,有的问题,你处理起来,真的没有我效率高哎。”韩辛卯闲闲的扯了两朵绿化带里的三角梅。
丁烁:……
后面是郁麟手忙脚乱的喊刘栋进来把他老板送医院去。
不久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越港二代圈子,见丁烁定要问一句,“听说被老婆一句话气晕送到医院去了?你行不行啊烁总?”
丁烁醒的时候,愣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自己躺在医院。
他扫了一眼吊瓶,半坐半躺起来,抬手要去摁呼叫铃,液体没滴完,但是他不想继续了,想让护士来拔针。
韩辛卯推门进来,手里拎着饭盒,坐到他旁边。
丁烁不说话,气地侧了侧脸,根本不想见她。
韩辛卯伸手把他的脸转过来:“皮蛋瘦肉粥,喝不喝?”
“不喝。”嗓子哑的厉害,像是发烧后遗症。
“不饿吗?那喝口水?”韩辛卯去端床头矮柜上的蜂蜜水,把吸管送到他嘴边。
他也不张嘴,抬头看她一眼,韩辛卯一脸没所谓似的,凑过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不吃也不喝,我让护士来再给你吊一瓶葡萄糖续命?”
丁烁:……
“韩辛卯,你……”
她弯眉眼一笑,把吸管塞进他嘴里:“吃东西还要人哄,你就仗着生病作别人。”
丁烁这才咬着吸管喝水,脸上虽没刚才那么绷着,但依旧淡淡的。
没想好怎么说,想问,但又端着,等她来解释。
水吊完了,韩辛卯要给他拔针,丁烁吓得一缩手。
“不疼。”她慢慢地揭开固定针头的胶带,撕开一只棉签压住针眼抽出针,手稳,动作却轻而快。
丁烁提着口气。
韩辛卯指尖摁在他手背上,侧过头笑他:“胆小。”
他从小就怕打针,上小学打针都还哭,现在打针都不敢正眼看针尖刺进皮肉的过程。
“怎么办,后面还要吊三天水呢。”她对他眨了眨眼,一副又怜悯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丁烁终于绷不住了,“刘栋呢,让他去办出院,马上。”
韩辛卯把粥送他嘴边:“我让他走了。你这几天在医院的事情只能我办。”
她不仅要气死他,还要折腾死他。
“快吃,做一件我满意的事,才能提一个请求。”韩辛卯拿勺子碰碰他的嘴唇。
丁烁:……
他不情不愿的吃了一口,吃出来是公馆做的味道。
刘栋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是不是没认清谁给他开工资?
吃完粥和几个虾饺,他说:“出院。”
韩辛卯取出饭盒里的水果,点点头:“收到,驳回。刚才我跟公馆去电话说了你的情况,阿姨问要不要送你回去,家里医生也能处理,我也回绝了。”
没等他再开口,韩辛卯继续跟他说:“二哥那边没事了,明天伯父和郁蓉姐去接他。西南算力中心跟国资的对接,刘栋明天过去跟进,郁麟说,莫洲白也去西南了。我这个月休过去两年的年假。”
她什么都知道。
韩辛卯没继续问什么,捏了几个蓝莓递到他嘴边。他张嘴接住,抿过她的指尖。
不知道是不是吊瓶里的药让人嗜睡,也或者最近实在是太累了,他一小碗蓝莓没吃完就睡着了。
韩辛卯又去护士站看了看他今天出的检查数据。没什么异常。医生说这种无异常数据的低烧,应该是某次病毒感染高烧后,后期没有休息好。
她回到病房,丁烁睡着,额头上冒着一层虚汗。她抽了湿巾给他擦。
丁烁像是被冰凉的湿巾惊了一下,抬手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呼吸平稳,没有醒,是无意识行为。
第二天护士来挂水,丁烁说什么也不配合。
护士:……
见过小孩打针难,没见过一个成年男人打针难。
韩辛卯哄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同意让护士用留置针。
或许是打针心情不好,他一上午情绪都闷闷的。韩辛卯总想笑,但怕再刺激到这个玻璃心。
昨天刚来,很多人并不知道,今天已经有人来医院看他。他应付了几次,就非要回家。韩辛卯也觉得总被人探病很难休息的好,问他:“送你回公馆?”
他不说话,但摇头,韩辛卯笑了,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脾气这么大呢,昨天到现在,一整天了,还不想跟我说话啊。”
一个电话,两句话把他气到住院,一天就想把他哄好?她和黎觐的事,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跟他提,别想糊弄他。
下午回曜月阁,韩辛卯让他去卧室睡,她觉得病人多睡觉身体才养的快,他坐在沙发上看一本画册,不动,大约睡不着。
韩辛卯叹了口气,起身抽走他的书,双手抱住他的腰把人推进卧室,陪他一起躺在床上。她抬手盖着他的眼:“睡觉。”
丁烁的毅力,也只能淡着脸色不跟她讲话,韩辛卯主动又亲又抱的动作,他根本没一点抵抗力。
晚上给他量体温,没再烧起来。韩辛卯呼了口气,“终于退了。”
她握着他的手,一脸真诚的问:“带着留置针这只手不能沾水,也不能太用力,洗澡要我帮你吗?”
丁烁:……
有时候都分不清,她是真会钓,还是真直球灵机一动,胜过海王绞尽脑汁。
他静静看她一眼,咬牙切齿:“不用。”
看他去厨房取了双一次性防水手套,进了浴室,韩辛卯也有点心神不宁了,这次怎么这么能冷战,那黎觐的事,还要不要解释,要不先搁着吧,等他不气了再说吧。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了,二哥的事都解决了。
洗完澡出来,韩辛卯饱了枕头去侧卧,丁烁这才开口:“干嘛?”
韩辛卯看着他的手:“怕压到你的手,我睡侧卧,不在医院,你手上的针跑了很麻烦的,你睡觉乖一点。”
丁烁:……
早知道就不该用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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