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舟“贴心”的将刘雯送下车后,便重新启程出发了。
沂琛仍然靠着座椅看向窗外。
三次,足以让安景舟对他刚开始的印象发生改观。
其他刑侦部发现线索,一定闷不吭声地一涌而出,巴不得捞个好印象,但沂琛不同,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像是直接在于这个案子较劲。
反之乎,这样一种心理,倒是让安景舟对这个沉默不语的人产生了一点好奇,甚至想听一听他对案子的一个想法。当然,他也不是一个什么都憋得住话的人。
安景舟瞥了眼沂琛,道:“喂,你对目前的案子有什么想法?”
沂琛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安景舟,随后转过头看向前方:“凶手将死者乔装成稻草模样,很像壮族芒那节的招魂仪式,稻穗扬花期用草人唤魂,防止谷粒空壳。这是警方的想法,认为凶手对于顾泽帆属于仇恨关系的一种,想简单一点,或许凶手的想法没我们这么复杂。”
安景舟不置可否,又问:“毒品呢?你不是对这事更好奇吗?就没什么想法?”
“这事确实也很奇怪,据我所知,在中国内几乎很少能碰见这种毒品,就算凶手不杀顾泽帆,他也会在下一秒被毒品灼烧而亡,无非早晚的事。”沂琛说:“不过有两件事可以顺势怀疑一下:第一,凶手知道毒品的反噬,但脑凶成怒或失手,先一步杀了顾泽帆;第二,凶手不知道毒品的反噬。但以目前案子的调查进展,我认为第二种更有可能。”
“这事好查,但凡和顾泽帆有嫌疑的,一并拿去DNA化验就知道了。”安景舟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又补充道:“这事我赞同你的想法。”
车子平稳地滑入富景街,最终停在名叫“凯麦”的酒吧门口停车位上。引擎熄灭的瞬间,沂琛的视线从前方的霓虹招牌上转而看向身旁的安景舟,对刚刚他说的“赞同”感到一丝迟疑。
恰好安景舟解开安全带,抬眼望过来,就在四目快要相对的刹那,沂琛率先转回头,低声道:“谢谢队长。”
推开凯麦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香水与酒精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门口立着位穿黑色小西装的美女,妆容精致,手里端着个银托盘,见两人进来,立刻笑意盈盈地从托盘里拿出两个黑色面罩,分别递过来:“两位下午好,今天店里有蒙面派对活动,晚上会有精彩的节目分享给各位,还请全程佩戴面具,不要摘下哦。”
安景舟接过面具随手递给沂琛一个,自己先利落地戴上,黑色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沂琛依样戴好。
确认两人都戴上了,美女才侧身让开通道。
还没到深夜,里面已是一片热闹景象,迷离的彩光在舞池里旋转,震耳的音乐鼓点敲得人心头发颤,一群男男女女贴在一起随着节奏扭动,空气中弥漫着放纵的气息。
安景舟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隔着面具拂在沂琛耳边,声音压低道:“自然一点,别露破绽。”
随后,指尖擦过沂琛的耳廓,塞进去了一个小巧的黑色耳机:“你去出口守着,发现可疑人物立刻向我汇报。”
耳廓被那点温热一碰,沂琛抬眼看向安景舟,对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他连忙点头。
安景舟没再多说什么,便随着人群挤进了舞池,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晃动的光影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人群中穿梭。
沂琛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沉稳,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
安景舟几乎是一步两级台阶冲上二楼,多年抓获的直觉让他这么判断——真正的被毒瘾攥住的人,从不会选择喧嚣外露的地方,他们更依赖熟悉的角落,在自以为安全的舒适区里完成交易,或是沉溺于短暂的迷幻。
他贴着走廊一侧前行,目光扫过每扇门上的玻璃,楼下攒动的人影在疯狂摇摆,与二楼的死寂形成诡异的割裂。
透过玻璃望进去,房间里大多数是东倒西歪的身影,有人瘫在沙发上,头歪向一边,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有人蜷缩在角落,肢体不自然的抽搐,喉咙里发出模棱两可的呻吟……
一张张麻木或扭曲的连晃过,却都不符合安景舟正正要找的线索,他眉头微蹙,心头刚浮起一丝焦躁,脚下已转过走廊拐角。
“砰——”
一声闷响骤然炸开,安景舟迎面撞上一个同样戴着面具吃睡的男人,力道之猛让他踉跄几步,后腰撞在冰凉的墙面上,随即重心不稳,竟直挺挺地跌坐在地。
安景舟愣了一瞬。
他这辈子打交道的不是街头滚打的糙汉,就是仗着家底横冲直撞的富家公子,论起冲突,拳拳到肉是家常便饭,揍一拳能算小打小闹都显得谢天谢地。可眼前这情形,他不过是寻常碰撞,对方竟直接被撞得倒地,这么不经撞,怕是家里人得拿铁笼给他防着不是。
还没等安景舟反应过来,对面男人的同伴就炸了毛,张嘴就吐屎:“妈的!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
安景舟压下往常的气场,换上几分歉意的神色,哑着嗓子道:“抱歉。”
说着便弯腰伸手,想把地上的人扶起。刚要触碰到那人的胳膊,原本瘫在地上、像醉酒般昏沉的男人,却突然动了。
他像是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反手攥住安景舟的手腕,顺着力道往前一倾,带着面具的脸径直朝安景舟凑了过来,距离瞬间拉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热度。
安景舟心头一凛,只觉得这举动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甚至还有身体心理上的一种恶心感。
男人忽然抓住安景舟的手,不由分说就往自己腰上带,同时双手一伸,紧紧挽住安景舟的脖子,脑袋微微前倾,眼看就要凑上来亲他。
距离不过三厘米,安景舟再也装不出那副斯文模样,积压的不耐瞬间爆发,他猛地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紧接着抬脚狠狠一踹。
那男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踹飞出去,在地上滑出四五米才停下。随后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副赖着的架势。
安景舟胃里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酸味,他死死忍着,眼神冷得像冰,攥紧拳头就要冲上去再补一拳。
旁边那男人的同伴见状,脸色骤变,先前还在一副叫嚣的模样,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上前死死拦着安景舟:“他喝多了,真喝多了!兄弟你别跟醉鬼计较,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一边说着,一边慌忙将地上的男人架起来,两人脚步踉跄,几乎是逃荒似的头也不回地快步溜走了。
眼见两人拐进远处,安景舟周身的戾气瞬间收敛,脚步放得极轻,跟了上去。
方才那男人贴得极近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钻入鼻腔,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人精致,而那气味幽微特别,竟和顾泽帆身上的异香有七八分相似。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他们吸食的恐怕是同一种东西!
这个发现让安景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锁着前方两人的背影。
清醒的男人半拖半扶着同伴往前走,到一处包厢门前停下。他抬手正要去抓门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的光在昏黄的走廊里闪了一下,男人低头瞥了眼身旁烂醉如泥的同伴,还是划开屏幕接起电话。
电话没讲多久,便匆匆挂断,随后推开门把扶着同伴进了包厢。
安景舟隐在暗处以为这是窝,正欲上前时,包厢的门却又被打开了,他反应极快,身形一矮,迅速缩进了旁边的阴影角落。
出来的还是那个清醒的男人,他反手带上门,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后,才夹着烟转身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安景舟在原地犹豫了几秒。
跟上去,或许能摸到更深的线索;留在这儿,包厢里的情况也值得探查。但方才那男人接电话时的模样透出几分谨慎,不像是普通的嗑药同伴。
最终,安景舟还是选择跟上去。
经过那扇禁闭的包厢时,安景舟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往里扫一眼——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沙发上横七竖八倒着六七个人,男女都有,个个面色潮红,眼神涣散,显然都不清醒。
一瞬间,安景舟心里有了数,这步棋跟对了。
眼看这个看似只是送醉鬼的男人,绝对和眼下查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安景舟眼神一凛,脚下步子放得更轻,边走边抬手在耳麦上轻点两下,压低声音道:“沂琛,在不在?”
耳麦那头很快传来清晰的回应:“在的,队长,我这边目前没发现可疑人员。”
“你现在立刻联系陶玙,让他带禁毒队过来,十分钟后进来。”
“是,队长。”
话毕,安景舟继续跟上。
沂琛吩咐照做,放下手机后,刚转身视线毫无预兆地撞上了二楼露台的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手肘支在雕花栏杆上,手里举着只细长的高脚杯,明黄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轻晃,在霓虹光亮下漾出细碎的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像是凝固了。
十多米的距离横亘在中间,卷着整个大厅的酒香漫上来,模糊了对方的眉眼轮廓,连那双眼眸里藏着的情绪都看不真切。
可沂琛的心脏却骤然一缩,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攥紧——就是这双眼睛。纵然隔着十多年光阴,纵然岁月在彼此身上都刻下了痕迹,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眼神里的沉静与锐利,像沉在水底的黑曜石,无论蒙多少尘埃,再相遇时,依旧能精准地刺破记忆的屏障。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那道稚嫩的声音猝不及防扎进耳膜,哭腔裹着慌乱的喘息,尾音被泪水泡得发颤,一下下撞在记忆最柔软的地方。
露台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沂琛的注视,举着酒杯的手臂微微一顿。
明明隔着距离,看不清面具边缘的任何弧度,沂琛却莫名笃定,那层薄薄遮挡之下,他一定在笑!
没有多余的停留,甚至没再投来一眼,男人利落地转身,消失在那扇玻璃门后。
不行!
惊雷在脑海里炸开,完全压倒了理智。沂琛几乎是凭着本能动的,转身带起一阵风,什么也顾不上,甚至忘了去想这样冲上去是否唐突。
楼梯扶手被攥得发烫,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沂琛刚上二楼,视线就捕捉到那道身影转过拐角走廊的尾端,沂琛几乎是踉跄着追过去。
走廊里往来的客人不少,他一个没留神,肩膀重重撞上了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杯子里的酒溅出几滴在袖口,对方抱怨声刚响起,沂琛却连道歉都顾不上。
“让一下!”沂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拨开挡路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追赶。
拐过那个拐角人就不见了,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沂琛猛地顿住脚——墙壁是平整的暗纹墙纸,唯独在最深处,一道几乎与墙面同色的窄门正半开着,门框隐在墙缝的阴影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当沂琛鬼使神差地进了那扇门后,他才恍然察觉自己上当了,可门在他进来时便被重重地关上了。
沂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信号格却空空如也,连紧急呼叫都弹不出提示。他又下意识去摸耳后,哪里空空荡荡,想来是刚才撞翻侍者时,耳麦早就掉在了混乱里。
求救的方式都被彻底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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