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一想起来了。
织绎城，是婆娑门的地盘，婆娑门修佛，他们的宗门也建立在一片安静的山林中。沈无一上一世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来到了第二个归云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仙门大试是修真界最大的全宗门试炼，不论哪门哪派都可以报名，散修也可以参加，东道主会核实完后就会发放请帖，一般一年举办一次。
这场试炼中会汇集各种天材地宝，还可同高手过招，因此对所有的修士来都是一次很不错的机遇。
那一次他们师兄弟三个基本包揽了前三，陆朝阳差一点，只拿了第五，回去之后好一顿哭。不过他本来就更擅长捣鼓一些奇技淫巧，法术方面略微缺了点天赋。
沈无一陷入沉思，他记得织译城有一个号称“百晓生”的人物，虽然可能比不得鬼主见多识广，但他还是决定到时候找到人问一问关于因果铃，以及魔族血脉的事。
*
仙门大试的时间定在了重阳节前。沈无一一大早便同其余人一起启程前往织绎城。
婆娑门前的枫叶已经染上了秋霜，山林中一片寂寂。不过这对修士们来说并无什么变化，只有沈无一多披了件大氅。
同尘不和他们一起，由温成儒带队。婆娑门迎客的人早早就来到山门前，温成儒姿态从容地上前交谈。
沈无一探头看过去，婆娑门都穿着统一的素净的衣衫，身上带着寺庙里专有的檀香。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面容文雅的少年，沈无一有点印象，是婆娑门的大弟子，叫做涂珠。
之前大试的时候他们交过一次手，沈无一记得他身手不错。
“诸位请随我来。”
进入到宗门内的时候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
校场上站着很多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各据一方私下交谈中，各种颜色的校服汇聚在一起，真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让人眼花缭乱。
沈无一看到了剑宗的队伍，目光下意识地在其中逡巡，陆朝阳在旁边说：“不知道连城师兄在不在？之前的仙门大试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
那倒确实是的。沈无一在金鹿城之行前从未听说过剑宗连城这个人，上一世再大试上也没见过。但他的身手如此优秀，剑诀已臻巅峰，若是参加过仙门大试，不可能不留下什么名号。
沈无一这么想着，伸手拉了一下剑宗的一名弟子，问道：“这位道友，不知道贵宗的弟子，连城，今日有没有来？”
那名剑宗弟子看见沈无一，整张脸倏地变红了，呆了一下，才赶紧说：“你找连师兄吗？他就在这里……你等等，我去喊他。”
他说着，便走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旁，连城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是一身黑色的校服，腰间束起，显得身影更加精练利落。
剑宗弟子态度恭敬地道：“连师兄，有人找你。”
“是谁？”连城问。
剑宗弟子示意他去看沈无一，实在憋不住好奇，小声地问：“连师兄，这是哪家的仙子？生的也太好看了吧。”
今天沈无一穿着一件白色的大氅，下巴陷在领口处雪白的毛领中，显得脸更小，乌发红唇，眼珠黑白分明，面容过分好看清晰。他很郑重地束了发髻，两侧垂着蓝色的流苏，对人笑起来时，倒确实会被误认为是个打扮比较中性的姑娘。
陆朝阳已经见多了这种事，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对沈无一说：“师兄，是不是喊你师姐比较好？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师姐，其实还挺想要一个师姐的。”
沈无一面色不变，却伸脚精准地踩在陆朝阳的鞋面上，踩得陆朝阳“嗷”地一声叫出来。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我是男子。”
剑宗弟子得知面前的人居然不是姑娘，一时比起尴尬更多的是震惊，他再次扫向沈无一，这才发现这位“姑娘”确实高挑的过分，还有喉结。
连城赶紧说：“沈兄，祝师弟他不是故意的，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事。”沈无一摊开手。
那名剑宗弟子赶紧道了几声歉，尴尬地捂着脸跑了。
沈无一笑了笑：“连兄，近来可好？”
连城点头道：“很好。上次一别不知道沈兄身体如何了，现在好些了吗？”
说到这个沈无一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自觉最后是自己拖了后腿，揉了揉鼻子说：“好多了已经。上次多亏了你们了。”
他忍不住问：“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仙门大试吗？”
连城顿了一下，随即说：“是的，之前担心水平不够，所以没有参加。”
“连兄你也太谦虚了吧！”陆朝阳不敢相信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时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有你在，我师兄这把可算是碰着对手了。”
他没忘记那次鬼市是连城处理的后事，甚至连敬真长老都对他十分放心。可以想见连城的实力多么可怕。
“是啊。”沈无一说：“这下估计要掉出前三咯！”
连城语气认真：“不必恭维我，你很有实力。”
沈无一愣了一下，随即笑容变得更大了，他一拳捣在连城的肩膀上，大声说：“你说话我就是爱听！放心吧，到时候如果真的对上你，我肯定不会放水的！”
连城笑了一下，回答道：“好。”
沈无一和陆朝阳回到了悬眼山的队伍，各门派的门主都已经到场，很快，同尘也到了。
只见一道金色的光芒闪现，一只巨大的金乌划过天边，在高台上停了下来，很快缩成了一只普通大小的鸟雀，停在了同尘的肩膀上。
同尘浅色的瞳孔淡淡地看着台下。各门主们率先俯身行礼：“见过帝君。”
弟子们紧跟其后，他们都既向往又敬畏地看着这位天地共主，声音响亮：“见过帝君！”
同尘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的沈无一身上停顿了一下，转身坐在了主坐上。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已经来齐。婆娑门的门主站了出来，他是一个长相和善的中年人，眉眼弯弯，谈吐间自有一股禅意。
“婆娑门有幸得以举办这场仙门大试，各门各派的弟子也都是人中龙凤，想必在之后的试炼中都可以获得不错的成绩。”
他宣读了一段开场白，说的众弟子们热血昂扬，又说了一下试炼的几个项目，便让门下弟子带着其余门派的弟子去厢房入住。
沈无一一路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很不礼貌地左顾右盼，一路上只听得蝉鸣声，空气中飘着檀香。
因为婆娑门讲究克己复礼，条条框框比较多，所以男女弟子的住处分的很开，男弟子住在西厢房，女弟子住在东厢房。
毕竟入乡随俗，倒也没人说什么。
沈无一将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然后找送他来房间的弟子打听：“这位兄台。”
婆娑门的弟子无论衣装神态都端正柔和，让人感觉十分舒适：“沈道友，有事但说无妨。”
沈无一便说了：“织绎城中是不是有个号称百晓生的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婆娑门弟子思考了一下，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他行踪不定，如果你想找他的话，去西街找到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他爱去那里喝酒。”
沈无一十分感激：“多谢多谢。”
“不必谢我。”婆娑门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不过这位百晓生名声并不那么好，行为颇为不羁。”
沈无一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见过再说。这等绝世法宝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不过他还是不愿意放过任何线索。
下午，沈无一同温成儒打了一个招呼，便迫不及待地御剑来到了织绎城西街。这里比起安静刻板的婆娑门要显得有生活气息的多。
沈无一用带出来的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顺便问摊主：“你知道百晓生在哪里吗？”
“哎哟，你这可碰上了！”沈无一本来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摊主一拍大腿，十分热络地告诉他：“你来的正巧，他正在那酒馆里喝酒呢，不出一会儿就要被撵出来了。”
“啊？”沈无一有些懵。
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是“撵”出来，就听到一阵叮当哐啷的声音，紧跟着几声不太雅的喝骂和殴打声。
“死穷鬼，喝不起就别喝！有你那换脸的功夫多挣几个钱不行吗？”
沈无一回过头，看见一个个子矮矮的青年被推搡着倒在了地上，手里的酒坛却还护的牢牢的，他扯着嗓子大叫：“诶呦打人啦！光天化日打人啦！”
店老板“呸”了一声，用力抢回他怀中的酒坛：“打的就是你！”然后带着打手们回到了店中。
看周围人习以为常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也不止发生一两次了。
沈无一围观了百晓生被殴打的全过程，才走过去，打量着这醉醺醺的青年：“你是百晓生？”
他这才发现那位婆娑门弟子的用词还是委婉了，这何止是“不羁”，简直邋遢窝囊到了顶点。
百晓生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半晌才迷茫地问：“你谁啊？”
沈无一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事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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