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主街走去。每年衡都的花灯会上，最具特色的当数主街上的花灯桥。
这花灯桥是特意为上元节所建，横跨主街两端，整座桥呈朱红色，雕栏画栋，桥上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各色光彩如星河流泻，整座桥都被暖黄的光晕浸得透亮。
桥上人影息壤，笑闹之声起伏不止，孩童们拿着小兔灯、小虎灯你追我赶地跑过，差点撞到陆清安。
陆清安退后一步，眼中闪过一抹冷色，那扎着蒲桃髻的小孩跌倒在地，正欲张嘴大哭，一抬眼，看到陆清安不虞的神色，竟吓得连哭意都止住，提起灯笼便跑没影了。
陆清安转身，却未见到王将匪的身影，他以为是人太多将二人冲散，正欲回去寻找，遥遥瞧见王将匪提着一盏花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从桥的那头朝他走来。
见到这般场景，陆清安眼中的寒意瞬间化开，他勾起唇角，向着阿匪迎上去。
“你去买花灯了？”行至眼前，陆清安温声问道。
“不，”王将匪笑眼盈盈：“是买给你的。”
她举起花灯，陆清安仔细一瞧，竟发现那是个小鹿形状的花灯，形态可掬，灵动可爱。
王将匪笑道：“刚才上桥时，恍惚间看见对面有个摊子上卖这个花灯，这花灯和你相合，正好送你。”
陆清安接过花灯，心中一股暖流淌过，他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
身旁的百姓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喧嚣声中，王将匪没有听到陆清安的道谢，自顾自道：“听说一会儿会放烟花，花灯桥是最好的观景位，所以大家都上来了。”
人群簇拥着他们向前，陆清安伸出手，虚虚环住王将匪的身后，帮她挡住那些向前冲击的力量。王将匪没有察觉，向前靠在桥栏上，抬头凝望夜空，静静等待烟花绽放。
他们离得很近，肩膀紧紧靠在一起，陆清安感觉到她传来的温暖，轻轻勾起嘴角。从前他讨厌人群，今日却又有些觉得，这人间的烟火气，似乎也还不错。
桥下响起一阵骚动，倏然间烟花破空，金色在夜空中炸开，又瞬间化为满天星子，无数璀璨落下，光影流转，照亮了王将匪的脸庞。
她亮晶晶的眼睛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眸中盛着的不只是那漫天的烟火，还有两街旁绵延不绝的万家灯火。
桥上的花灯、天上的烟花与衡都的灯火融在一起，在她的眼中汇聚成一条温暖的星河，倒映出这整座人间。
人声鼎沸中，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独独陆清安的目光落在王将匪身上。
光和影勾勒出少女柔和的轮廓，冬日的寒风吹拂起她耳边的碎发，陆清安指尖微动，却终究是没敢抬起手。桥上游人往来，笑语喧哗，可在他的眼里，周遭的一切都已褪去，只有王将匪立于光影之中。
烟花璀璨，灯火万千，却不及她眸中的星河夺目，那藏不住的隐晦爱意自陆清安的眼中流淌，倾泻而出。
少女似有所感，倏然回首，陆清安心头一颤，呼吸急促，慌忙垂首，将那些隐秘的心思掩藏好后，才又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眼波流转间，似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时光好似也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将这一瞬定格于此。陆清安突然明白，原来这世间最盛大的璀璨，不是繁盛的灯火，亦不是夜空中点点星辰，而是在她回眸望向他时，眼中溢出的无限温暖。
王将匪转头望过去，少年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扬着轻柔的笑意，桥上的花灯映出他脸上细细的绒毛，像是夏日的桃子，平添了几分烟火气，让她突然想咬伤一口。
他眼中的光芒灼灼跳动，王将匪扫到他手中提着的那盏小鹿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那小鹿竟化成了真鹿，跳进她的心里，蹦蹦乱跳，图惹得她心跳加快。
一丝薄红悄无声息地爬上王将匪的耳垂，他们无声地对视，似是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王将匪的心跳愈加愈烈，她喉咙一滚，张了张唇，正欲说些什么，一点冰凉却毫无征兆地落在她的额头上。
王将匪微微一颤，眼睫惊起，抬头望向夜空，几粒白色落下，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漫天飞扬的已非烟花的余烬，而是细碎莹白的雪花。
她伸出手，接下一粒雪花，复而抬头看向陆清安，莞尔一笑：“你看，下雪了。”
陆清安唇边的笑意浅浅，眼中满是缱绻温柔：“是啊，又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驱散了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道，桥上的人渐渐散了，王将匪转头，看到桥下玩着万花筒的王将石，她眼睛一亮，对陆清安说道：“我们也下桥去吧。”
两人刚要下桥，王将匪突然觉得头上多出一片阴影，替她挡下那些雪花，一道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阿匪，好久不见。”
王将匪疑惑回头，正对上苏昭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少年眼中的犀利尽收，看向王将匪的眼神中满是如玉的温润。
王将匪瞧见来人，先是惊讶，而后是欣喜：“阿昭？”
苏昭手持一把油纸伞，伞面向王将匪倾斜，他看着王将匪欣喜的神情，笑道：“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我与阿匪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陆清安看到苏昭，眸色一冷。
王将匪好奇问道：“你也来过花灯节？”
苏昭回道：“我们是来衡都做生意的，花灯节人多，生意也更好做。”
他轻轻扫了眼王将匪身后的陆清安，又道：“中原常言，人生四大喜，其中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阔别几月，不知阿匪过得如何，不如明日我做东，邀阿匪山居楼一叙？”
王将匪闻言，婉拒道：“阿昭，真对不住，我明日就要启程回历州了。”
苏昭道：“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她说完，转头心虚地瞄了陆清安一眼，虽说决定明日找事情拖延，但今天还不能露出马脚。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上次我们衡都一别后，我就去了历州，加入了历州军。”王将匪笑道。
想到之前在衡都遇见苏昭时，她还只是个一腔热血天真无知的少年，如今几个月过去，再遇苏昭，这中间是是非非，早已变了许多，王将匪不免有些唏嘘。
苏昭闻言，并无惊讶，温声道：“我知道，阿匪在卫县以一己之身，护佑一县百姓，此般英勇无畏，当令人深感佩服。”
王将匪听他提起卫县一事，有些惊讶。陆清安闻言，也将视线落到苏昭身上，冷冷道：“苏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竟连卫县一事也知晓。”
苏昭像是没听出陆清安的话外之音，笑着解释道：“前段时间我们商队途径卫县，听到那里的百姓都在议论阿匪，称赞阿匪是卫县的救世主、活菩萨。起初我还不敢确定那位英雄就是我认识的阿匪，直到听他们谈起你的样貌身姿，我才确定，是了，就是我的好友阿匪。“
他看向王将匪的眼睛中满是欣赏，又道：“从前在衡都时，我便觉得，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王将匪听到他的夸赞，尾巴一翘，也骄傲起来：“阿昭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慧眼识珠，有眼光！”
苏昭瞧着她竖起的大拇指，也应和道：“君当富贵，幸毋相忘。”
两人一唱一和，聊得正不亦乐乎，身旁突然闪现出陆清安的身影，他插进两人的话头，状似提醒道：“阿匪，我们该回去了，别忘了明日还要回去呢。”
王将匪听到陆清安的“提醒”，只好惋惜道：“阿昭，公务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下次，下次衡都再见面，我定请你去山居楼吃酒！”
她说着，依依不舍地和苏昭惜别，陆清安拉着她的袖子，正想带着她离开，苏昭突然伸手拉住王将匪的手臂。陆清安感觉到阻力，回头看去，眸光寒冷到极点。
苏昭将手中的伞柄送入王将匪的手中，真诚道：“夜黑雪重，这伞很衬今日光景，我便赠予阿匪，全当是上元节礼吧。”
王将匪看着苏昭认真又温暖的神情，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爽朗一笑：“谢谢阿昭！那我们说定了，下次见面，不醉不归——”
她声音飘散在风里，话音未落，便被陆清安拉走了。
苏昭见王将匪消失在桥下，眸中的点点暖意褪去。身后的弥尔萨拍了拍头上的雪，瓮声道：“这小娘子看着娇弱，竟能让纳泰的赤狼部在卫县吃了那么大的亏，想到狼主大骂纳泰的情景，我就想笑。”
苏昭却是没弥尔萨那般的好心情，听到弥尔萨的话，眼底反倒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担忧：“听闻她是第一次上阵杀敌，又被所救之人背叛，怕是要很久之后，才能走出来吧。”
弥尔萨瞧见苏昭眼中的担忧，不解问道：“少主，你为啥担心她啊？”
苏昭顿了顿，才道：“我们是朋友。”
弥尔萨听到他的回答，挠挠头，支支吾吾道：“少主，这……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估计，你这朋友……也做不成了。”
苏昭：“……”。
他自是明白弥尔萨的意思，苏昭轻叹一声，还好明日阿匪就要离开衡都，远离这是非之地，若是还留在衡都，他担心阿匪会因此受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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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人间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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