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共体联盟第一军区,时钟塔。
机械的钟摆永不停歇。
潘恩切断与Vireo Labor的通讯,抬眼看着面前的几位军委。“本次任务完成。”她这样说道。语气简洁,没有过多的波澜。
与之相对的,她的指尖不自然地在裤面上捻起一小块,摩挲。动作极轻,却落入主位军委的视线中。他没有说话,只将一份档案缓缓推来——黑色封皮,银线封条,宛如一具尚未揭幕的棺材。
“Vireo的介入程度,比预计的更深。”主位低声说道,语调并不低沉也不高昂,却不容置疑,“潘恩中尉,你越过了授权边界。”
潘恩没有动那份档案,也没有抬眼。她仿佛早已准备好这场问责。
“因为边界本身已经被他们篡改了。”她平静回应,“而军方不能继续被动等待。”
一名年轻的军委微微侧身躲开主座军委的目光开口,面容硬朗,语气却略带试探:“你是说,他们已经越过什么边界。”
“人。他们已经触及伦理道德的底线。将人物化,彻底侵犯了自然人的权益。”潘恩垂眸,脊背却笔挺,恍若松柏。
声音落下,空气像一张透明的拉线,紧绷在会议室中央。
墙上的计时盘滴答滴答地响着,仿佛在倒数下一次不可控事件的来临。
“嗯。”主座上的军委轻轻颔首,放过了这个话题。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入潘恩的领口。“不过,请在今日下午前往卫生与检疫部进行心理评估。”
“是。”潘恩回答,松开了摩挲着裤面的手指。
最终,主位军委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这份资料,将直接呈交至第一高等战术伦理庭审查。但潘恩,若你要向军方提交控诉,请清楚自己所站的立场。”
“我站在——”潘恩顿了顿,眼中仿佛有电流流动,“人类的一侧。”
话音落下,她将芯片轻轻放入黑封档案中,推回。转身离开时,那高耸的机械钟声正好敲响第十三次。
她没有回头。
但在她的背影之后,有人轻声自言自语:“人类的哪一部分?”
主位军委看着年轻的军官离去的背影。想到一个人,一个脊背一样挺拔的人。
费罗·加西亚。
走出军委会议厅时,天光正好越过第一区的浮动天棚,洒在钟塔前的长阶上。潘恩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定在第七级石阶上,目光缓缓扫过广场。
此刻是换岗时刻,三组列队整齐的军人如同机械编制的齿轮,从她的视野中穿行而过。
人类的一侧。可人类,从来就不止一面。
步行到对面的楼栋,进入三楼时,她刷过指纹,门上泛起一道生物识别蓝光。那是军方专属的“伦理备份室”,墙上排列着一行又一行灰白色数据骨柜,像墓碑般静默。
她找到最末一排的一格,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枚指甲大小的深红芯片,插入读取槽。
屏幕亮起,仿佛一道幽光从时间的缝隙中泄露。画面中是三年前的实地录像——画面抖动,一处地下实验仓,数名工程师围绕一具正在接入神经系统的少年仿生体。
没有任何解释说明。
那一刻,潘恩站在屏幕前,手掌轻轻扶住墙面,仿佛那具少年身体就在她眼前苏醒。
她低声说:“看来,他们在这之前就已经越界。”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但熟悉的气息使她收起画面,将芯片收回衣领内侧的防磁层袋中。“你不该一人来看这些。”男人声音低哑。
“我也不该一个人去赴那场会议。”潘恩回头看向来者——布莱泽,第六军区特殊战术部直属副指挥官,亦是曾在多起隐秘行动中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之一。
布莱泽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骨柜上,“第一高等战术伦理庭已经介入,但你也清楚,这东西只是走流程。只要深井计划依然被列为全球核心利益之一”他顿了顿,“那么你所有指控就只会成为非公开档案的一页。”
“我知道。”潘恩点头。“所以呢?为什么要来看这些。”布莱泽轻蔑地笑了笑,“注定是不会公开的秘密。知道又有什么用。”
“为了记住。”潘恩想到年老的伦理主任说的话语。
观察者的职责不是下判断,而是记住每一道裂痕的纹路。只有记住,才不会再次滑落。
空气一度停滞。
伦理备份室的空气凝滞,灰白色数据骨柜在幽光下投出长长的阴影,像一排无声的守墓人。屏幕的光芒渐渐黯淡,少年仿生体的影像定格在最后一帧:冰蓝色的神经接口脉冲在黑暗中闪烁,像一颗挣扎的星辰。潘恩的手指仍扶着墙面,指尖微微发白,仿佛在支撑某种无形的重量。
布莱泽站在她身后,战术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没有靠近,只是低声道:“潘恩,你盯着这东西看了十分钟。打算怎么办?把这芯片交给伦理庭,还是……”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揶揄,“还是你想亲自去找Vireo Labor的麻烦?”
潘恩收回手,深红芯片从读取槽中弹出,落入她掌心,冰冷的金属表面带着一丝残余的温热。她将芯片塞回衣领内的防磁层袋,转身面对布莱泽,灰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却坚定。“交给伦理庭没用。你说了,只是走流程。”她停顿片刻,声音低沉,“但这不是一页档案。这是人命。”
布莱泽轻哼一声,靠在骨柜旁,战术夹克上的微型信号器发出微弱的红光,像在呼吸。他低头瞥了眼屏幕残留的影像,少年仿生体的冰蓝脉冲似乎仍在他的视网膜上跳跃。“人命?”布莱泽耸肩,“真的吗?早就变成实验编号留在档案上了……”
潘恩的瞳孔微微收缩,布莱泽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中她的信念。
她想起军委会议中主位军委的那句低语:“人类的哪一部分?”她深吸一口气,脊背依旧笔挺,声音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们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记得,他们就真的只是编号了。”
布莱泽的目光一滞,像是被她的倔强刺中。他转开视线,盯着骨柜上的一道划痕,他低声说:“随便你。”
“那你打算怎么做?追查么……”布莱泽依旧没有正面看向潘恩,“这行不通,军委今天已经跟你约谈过,不是么?”
“军方不会让你直接行动的。第一高等战术伦理庭只是个幌子,深井计划的背后有更大的玩家——可能是总军部,甚至更高。”布莱泽说出自己的猜测。
“知道。”潘恩对他这种显而易见的猜测没有什么表情。“?”布莱泽扭头看向潘恩那张冰山脸。“你不意外?”
“我才是那个被指派去Vireo Labor的特派观察员。”潘恩对他翻了个白眼,“白痴。你对第一代深井知道多少?几乎空白。稍微有点脑子就能知道这绝对是总军部甚至是各大政体的手笔。”
布莱泽沉默半晌,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想把这些无法消化的信息从大脑中挤出去。“你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烦。”
“现在行动犹如蝼蚁撼树,现阶段我不会有任何行动。放心吧。”两指轻轻将灰框眼镜摘下,漆黑似墨的眸子看向布莱泽。
潘恩微微侧身,投给他一个极淡的笑容:“走吧,今天的时间限额要用完了。”
两人并肩走出“伦理备份室”,长长的走廊尽头,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天光从中更为清晰的落下,宛若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通路。脚步回响在镜面般的地面上,像被无数过去的声音映射,零碎而清晰。
“真是看不明白你,明明不近视却带着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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