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先前几番刻意的接触只是出于兴趣和好奇,那么现在,则又多了一层名叫怜惜的陌生感情。
北陌庭一生近乎风雨无阻,永远快别人一步,为人知晓的第一年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以西方文明为主导的魔法世界愣是叫他劈出一股新的潮流,天花乱坠的法术虽然百家齐放,但静默天地剑气更是牛逼,魔物肆意,实力至上,没谁不是个慕强癖,所以当他横空出世,一人把上百个狩魔师也突入不进的恶龙巢穴整个掀飞时,地位便在那一刻彻底奠定。
被捧得高了,有时情感也会淡薄,更何况,他最初就是个这样的人。
所以,当乔时帆用那慌乱的眼神求助一般看向他时,他挺意外自己的心脏原来也能跳快那么半拍。
“薇拉”所变的人仍站在那通体漆黑的门柱旁,空气微微战栗,旧校址各处都在响起隐蔽的不安声响,咕咚,咕咚,好像地下有条蓄势了几万年的岩浆通道,随时可能迸发,将地表的一切吞噬殆尽。
“本来计划很顺利。”隐士盯着对面二人,低哑的嗓音仿若数种恶魔一同开口,“只是没想到,一个没人在意的学院,一场没人在意的毕业考核,居然引来了这么一位棘手的人。”
乔时帆仍有些怔愣,北陌庭将手顺理成章搭在他肩膀上,给出些许安抚。他语气又变得和往常一样轻松随意,开口说:“是么,那还真不巧。虽然不知道你在谋划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你今天注定要失败地滚了。”
隐士被他这么激,也不恼,“呵呵,我看不一定。”
随着他话音落下,宿舍楼的阴影微微晃动。那不是错觉,阴影正在肉眼可见地膨胀,脱离地面,最终竟那么直挺挺立了起来。
像蜕掉一层黑色的漆,几个人形赫然显现,定睛看过去,发现这些人的身影居然有些眼熟。
乔时帆一眨不眨盯着,迟钝地开口,“那不是H组的组员和评委吗,他们怎么会从影子里爬出来……”
北陌庭沉声开口,“他们已经死了,那些是亡灵。”
对方的声音如当头一棒,乔时帆呆呆看向北陌庭。
死了?
亡灵……?
这词他只在书面上见过,和那些“黑魔法”、“冥界”、“禁忌”相关的字眼堆在一起,看得让人头晕脑胀。
北陌庭把袖口用来通讯的小机关鸟甩了出来,搭在乔时帆肩膀上的手指一勾,把他领口拉开一道缝,就这么将机关鸟丢了进去,“先别管他们了,去找莫狄,和他汇合离开这里。”
乔时帆感觉到一个滑溜溜的圆球顺着就掉下去了,被他眼疾手快地截住。他一时没品出对方这个动作当中的恶劣,只顾着问:“那你怎么办?”
北陌庭一笑,凑近了问:“担心我?”
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连睫毛都根根分明,乔时帆这才发觉两人离得有多近,往后缩了缩脖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但理智想想,北陌庭什么水平,哪里轮得到他一个F级担心,点头的行径多少有点傲慢。
以为对方会不爽,可乔时帆没看出来,那表情分明是爽到了。
北陌庭眉尾垂下来一些,煞有介事地说:“嗯,我的确有可能会受伤,所以你们快点逃走,我才好撤退。”
“……我知道了。”乔时帆一看他这个表情,只剩点头的份。像是临危受命,他从接连的打击中努力找回精神头,有点突兀地说,“北剑士,不要输给那个面具都选得超没品的丑八怪。”
北陌庭一怔,有点无奈地笑。
远处和几个冒黑烟的亡灵站在一起的隐士:“……”
-
乔时帆通过机关鸟联系上了莫狄,在方才的休憩地附近找到了他们。
几人都接到了刚才监考官的那番通知,一群人洋洋洒洒往传送门的方向移动。
周围不时传来鸟雀的啼叫声,仿佛树林的阴影中有无数双眼睛在凝视。
莫狄走在前面,语速飞快,像个大家长一样唠唠叨叨交代着,“不要大声说话,多留意周围情况,现在咱们缺少高级牧师没有保命手段。
“时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北哥呢?北哥留下牵制隐士了,啊行。啊?他跟隐士对上了??呃,应该问题不大没事我们撤我们的。
“薇拉怎么也没回来,她去哪了我去找她……啥薇拉就是隐士?隐士不是男的吗??……变身?等等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消化消化。”
组员们也在赶路过程中小声交谈着,话语气弥漫着一股恐惧的意味。
“那个隐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旧校址啊……!”
“他故地重游是想干什么?”
“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还要再上演一次当年的惨剧吗……”
乔时帆在一旁无言地听着,脸色有点惨淡。
同组的顾航在旁看了他一眼,问:“你没事吧,人本来就菜,还一脸菜色。”
乔时帆摇摇头,没说话。
眼瞧着里传送口越来越近,突然,原本晴朗无云的空中却飘来一片乌云,连日光都遮掩住了。
纷纷抬头看去,心想大夏天怎么还会这么阴晴不定,结果等一看清,全都傻了眼。
那哪是什么乌云。
那是一条双翅可抵天穹的巨龙!
巨龙通体漆黑,庞大的躯体上挂着腐块,胸腔空空荡荡,近乎是一具骨架。
“那是什么……”
“那是龙?死掉的龙?死掉的龙怎么会在天上飞啊啊啊!”
没见过世面的学生们都吓傻了,莫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直接爆了一句粗口,“我*,哪个脑子有病的把亡灵龙从地下召唤上来了??”
阴云般的巨龙在天空中飞过,空投下来几个黑漆漆的东西,啪叽砸到地上。
乔时帆看去,吸了口凉气。又是和刚才一样的死人亡灵,而且又是熟悉的面孔——是那之前与他们夺旗的A组组员,就连今年最出色的考生景温也在其中。
看清了亡灵们的面庞,学生们一个两个都惊慌起来,“景温,景温怎么会变成那样?掉、掉煤堆里去了?”
“你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事么……”
“为什么要拿武器冲着我们?现在已经不是打架的时候了,夺旗战已经终止了!你们没有收到监考官的通知吗?”
然而对面几个变得浑身漆黑的同学似乎听不见,一味朝他们逼近。
莫狄显然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体谅学生们有同窗之情,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们可能呃,可能着魔了!你们先走,我拦住这几个异常考生!”
众人犹豫片刻,还是听评委的,火速离开了。
莫狄五指张开,施术戒指在手指上咯咯作响,他余光一动,感觉身边还有人,偏头一看,发现乔时帆根本没走,安安静静在他旁边站着。
莫狄惊得哆嗦一下,喊道:“快跟上他们啊!”
然而乔时帆还是不走,他看着对面几个冒着黑烟的亡灵,忧心忡忡朝莫狄问:“莫狄评委,他们还救得回来吗?”
“救回来?救回来是不可能了,死了就是死——”他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北剑士告诉我的,说他们变成了亡灵。”乔时帆道。
莫狄愣了一下,心里嘀咕着这跟我平时认识的北哥不像啊,他那么懂人情世故,明知这帮年轻人都是同学,肯定不会当面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除非……
莫狄扫了眼这个颇有少年气的学徒,看似单纯得像纸,可身段中又透着股坚毅。
……除非就算残忍,也有说出来的必要。
不在乎就可以表面惺惺作态,为了你好什么也不说,等着以后受伤难过去吧。
在乎就是另一码事了。
莫狄神情不由认真起来,正视他说:“救不回来,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安息瞑目。”
乔时帆的目光只黯淡了一瞬,很快调整好,转身要走,“那拜托了,让他们——”
话还没说完,远方突然传来接连的惨叫。
乔时帆辨析片刻,敏锐说道:“是刚才那几个人撤退的方向!”
莫狄环顾四周,脸色突然惨白,“那个空间系呢?之前把你们困起来的那个空间系男生呢,叫景温那个!”
凝眸往那几个亡灵的方向一看,数量赫然少了一个,正是少了A组的法师景温,大概是刚才分神交谈的时候跑了。
莫狄单手往地面一砸,一个土法召唤,其他亡灵顿时被盖棺地下。
乔时帆来不及感叹S级法师的实力,跟着莫狄立刻向惨叫传来的方向赶去。
然而当他们终于追上,却见满地狼藉。
B组三人、J组一人,全部血溅当场。
通身漆黑的景温站在一片惨象中,周身凝集着反光的碎晶,粘稠的血从指尖滴落,他仰起头来,皲裂的双眼看向姗姗来迟的二人,生前温和有礼的人便这般骤然地变成了无情的刽子手。
“操……”莫狄心底泛起一阵恶寒,看着自己倒地的组员,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嘲讽这小地方没人才的我也是真他妈打脸。”
莫狄好歹当了挺长时间的狩魔师,比这更惨的情况也见过,不至于被唬住,但到底还是会神经紧绷,一紧张就脏话连篇。
他故技重施召唤出来四面土墙,倏然手掌般向景温合拢,另一边腾出只手,使劲晃了晃整个人呆住的乔时帆,“传送门就在不远,跑!”
自己的B组没护住,身为评委本就已经够自责,要是再把北哥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上看的小学徒给搞没了,他将来就真没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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