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烈眼前黑了一瞬，他站起来，扒着白赫手臂，指腹冰凉，微微发颤，努力稳着声音问，“多久了？”
“也就十分钟。”白赫比他还急，连着拨了十来通通讯，请那些还留在布埃尔镇的雇佣兵帮忙留意。
“大概九点来钟，他问我能不能和他去东边坟场，他觉得那些失踪的尸体可能和内伽军方有关系，非要去采集土样化验。我俩回来都快中午了，我在下面要了两份简餐，他急着搞他那些试剂，先上来了，我想着就是上下楼的事，没啥大事，就让他回来了，我发誓，真的也就十多分钟，简餐做完我就端上来了。”
白赫握着游烈的肩，“你别急，我拜托其他雇佣兵帮忙一起找人，出镇的三条路都有人守着，一定把程卓凡给你带回来。”
游烈耳边嗡嗡响，勉力稳住心神，地上的荧光色溶剂在视野里晃来晃去，他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带回来的土壤呢？”
“啊？”白赫蹲下翻了翻箱子，“这儿呢？”
采集袋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可那些人视而不见，只带走了程卓凡。
“应该不是为这个来的。”游烈说完，更加心急如焚，他不敢想一个omega失踪后会遇到哪些糟糕的事情，“还不如被内伽带走，起码知道内伽是冲着他的实验研究来的，命丢不了。”
“说不定，真的跟内伽势力有关。”白赫冒出一句。
“什么意思？”游烈急道，“你查到什么了？”
突然间，他想到，白赫曾说过，朱娜和杨荆之所以被追杀灭口，就是因为接了一桩失踪案委托，失踪的贵族小少爷也是个omega，最后被找到时，已变得痴傻，症状和金腹蝰蛇中毒很相似。
帝国北部边境艾萨克镇发生的一切浮上脑海，桩桩件件，背后线索都指向内伽帝国。
游烈爆了句粗口，“在出镇的路上设关卡没用，山对面是内伽驻军基地，他们要进山！”
白赫掏出通讯器来，“行行，我让他们去进山的路口拦着。”
那两份简餐早冷透了，游烈掀开盒盖挖了一口鹰嘴豆炒饭，被胡萝卜丁呛得直咳嗽。
“蔺沧有消息了？”通讯器对面，戚湛山的声音传出来。
游烈一边咳，一边解释，“没有，不过，程卓凡丢了。”
戚湛山：……
游烈抓紧把他和白赫的推断讲出来，“内伽第五军团根本不是在搞低温射炮实验，那边应该是一个生物实验室，曾临北移植的腺体坏死，需要医生帮助他摘除。内伽人偷盗尸体，绑架omega，也是为了实验。”
游烈只听到戚湛山那边键盘敲击声不绝，很快，一道稍显陌生的声音切进了通讯频段。
“蔺沧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了，内伽方面还没有任何沟通的意图。今早，我和他们的国防部长通话，提及我方预备在伽蒂斯山脉附近举行军演，对方的回复没有任何漏洞。”
游烈听出这声音是杨隆，“嗯”了一声，听他继续说。
“针对这种情形，我认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对方没有发现蔺沧的身份，他出发前，有做什么伪装吗？”
“有！”游烈赶紧说，“他粘了假胡子和眉毛，这边特别冷，风帽和羊皮袄穿上，不刻意看，很难看出他的真实长相。”
“嗯，另一种可能，要比第一种坏一些。内伽方面发现了蔺沧的身份，把他藏了起来，他们想得到一些信息和情报，有可能……会上一些手段。”
游烈的心紧紧缩了起来，“……什、什么手段？”
“有可能是一种神经递质药剂，通过影响人的大脑神经来达到目的，通俗来讲，就是国安部有时会用的‘吐真剂’。这种神经递质会随着人体代谢被排出，即便做医学化验，也找不到它们被注射进人体的证据，是各国情报部门常用的一种药物……”
“你别吓唬他。”
游烈听到戚湛山小声说，与此同时，频段里又切入一段新的讯号。
“需要我怎么配合？”
游烈眼眶有点酸，尽管发誓再也不要和游野说话，但此刻，他身处陌生国度的边陲小镇，听到哥哥的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委屈。
杨隆接着说，“现在还不确定内伽有没有发现蔺沧的身份，我们不能坐等消息，必须主动出击。伽蒂斯山脉东南麓在所属权上没有明确归属，属于三国交界的模糊地带，今早我已跟内伽国防部长透露了我方会有军演的消息。”
“嗯，明白了。”游野只说这一句就下了线。
再保密的通讯线路也有被破解监听的风险，而他们之间的默契就是最安全的密码，无需再多说，一个计划已悄然成型。
杨隆也退出了频段，只剩游烈和戚湛山两人。
游烈心里因为杨隆所说的神经递质药剂而七上八下，只听戚湛山说，“你不要单独行动，明天，我的人会过去接应。”
游烈知道这件事牵扯到帝国和内伽之间敏感的外交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便答应下来，又草草扒几口炒饭，来到走廊里站着。
他想了想，又给程照华挂了个通讯。
程照华似乎很忙，听到弟弟失踪的消息只是顿了下，说，“殿下这里离不开我，卓凡拜托你费心。”就匆忙挂断了。
游烈在走廊里站了片刻，回到程卓凡房里，那间残留着曾临北腐坏腺体味道的屋子里，多了些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
游烈蹲在敞开的药箱前，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碴子，这会儿他沉静下来，被冻住的思维才开始慢慢运作——那些人是如何在不引起酒馆一楼的人注意的情况下上到二楼呢？又是怎样把程卓凡带走的？
程卓凡虽然是个omega，但也在紫荆花受过训，就算被身强力壮的alpha控制住，不至于连挣扎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可如果他呼救了，隔壁的江驰和楼下的白赫一定听得见，为什么偏偏没人注意呢？
会不会，那群人使用了□□之类的麻醉药物，把程卓凡弄晕了……
游烈若有所思地盯着地板缝里的残留试剂，□□类药物的起效时间大概四至七秒，越挣扎，呼吸越剧烈，起效时间越短。程卓凡是专业医生，又在紫荆花随队，应该对这类药物的气味十分熟悉……
游烈心思一转，他打赌程卓凡不是个笨蛋，应该会假意挣扎装晕，伺机呼救或逃走。不过……他又想到，以程小少爷的孤胆雄心和程家祖传的要强基因，他应该不会逃跑，八成是自愿被人虏到大本营去了。
游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么，程卓凡没准会沿途留下点什么东西当线索。
游烈立刻大喊，“白赫——”
白赫不在，他和江驰正往进山的路上开。
游烈犹豫了半天，决定给游野挂个通讯。
太久没有拨出过这一串字符，游烈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清楚，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等他反应过来，最后一位数已输入。
游烈手指悬在绿色拨通键上方犹豫，下一秒，通讯器自己响了起来。
那是一串陌生的通讯号码，却亮着橙色的灯，代表密级为保密的军方通讯。
游烈按下接听，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我是西北警犬特训基地沈重少校，受游司令派遣协助上尉工作，我已通过布埃尔边检站，在哪里见面呢？”
真可谓是雪中送炭，游烈激动地结巴起来，借了酒馆的三轮车就往边检站狂蹬。
沈重穿着警犬基地的黑色防风服，身前身后印着的帝国警察部门标志格外惹人注目。一条威风凛凛的马里努阿犬蹲在他脚边，油亮的黑色鬃毛在阴云遮覆下依然闪着顺滑的油光。
沈重面色复杂地看着游烈在石子路上狂蹬三轮车，路面太颠簸，他好几次被颠得屁股离开座椅，险些翻倒。
沈重想起了出发前游野在通讯频道里告诉他：我弟弟很稳重，你到了布埃尔什么都不要问，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沈重：……
游烈从三轮车上下来，气喘吁吁，“我朋友进山了，不然有大越野坐。”
沈重微笑，“没关系。”
酒馆买菜用的三轮车车斗很小，只能坐开人或狗，无法人和狗。
最后，沈重坐在三轮车斗里，马里努阿犬撒开腿跟着跑，速度反倒比车要快许多。
游烈被石子路颠出颤音，“它啊啊叫嗷嗷什么？”
沈重答：“闪安安电安安。”
闪电：汪——
-
闪电不愧是西北警犬基地最功勋卓越的追踪犬，游烈很怕曾临北留下的垃圾味儿会干扰它的判断，但沈重带着自信的微笑说，“放心吧，闪电可以在五十多种气味干扰中分辨出目标气味，”他摸摸闪电黑亮亮的头顶，“它的最高记录，曾在一家烧烤店里成功追踪到十六天前嫌疑人留下的味道。”
游烈简直叹为观止，烧烤店……对一只狗来说，这干扰可不是一般的大，“牛逼！”
他给出真心实意地夸赞。
程卓凡戴过的手套、盖过的被子、随身不离的药箱依次放在闪电面前，游烈还找出了垃圾桶里喝过的纯净水瓶子，然后他退到一边，默默地看沈重指挥闪电依次嗅闻那些物品。
差不多五六分钟后，沈重说，“走吧。”
闪电离开房间直冲走廊尽头，在墙角拱了几下后，发出三声短促的吠叫，同时双耳竖立，冲着一个方向做出冲击姿势。
沈重打了个手势，闪电就飞一般冲下楼。
“不用担心，它去下一处地方了。”沈重说。
游烈在刚才闪电吠叫的墙角找到一颗珠子，沈重问，“是程上尉的东西吗？”
说实话，游烈有点懵，他想了又想，终于在记忆中捕捉到金花村的狭窄山洞里，程卓凡被怪人拖走时，他去救他，一把握上他手腕，上面是有一串珠子。不过他没仔细看，想来这就是程卓凡特意留下的线索。
“是吧，我不太确定。”游烈说。
“既然是闪电确认的，那就一定是程上尉的东西。”沈重很肯定。
楼下又传来闪电的吠叫，游烈跟着下楼梯，这才想起来，“你怎么穿着制服就进来了，边检站没卡你吗？”
“我有布埃尔政府发的邀请函，”沈重笑着说，“请我来调查消失的尸体。”
话说完，两人看到闪电伏在木质吧台前，前爪规矩地并拢着。
沈重蹲下摸了摸缝隙，果然从里面摸出一颗莹润的灰色透明珠子来。
“程卓凡这方法不错，希望他的珠子够用。”
沈重把绳子套在闪电颈上，两人一犬离开小酒馆，在布埃尔街巷中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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