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邵本来以为穆青对他打印的那份试卷的态度是单纯给他这个男朋友面子，毕竟没有什么人能在已经有作业的基础上被又安排了新的‘作业’后，还觉得高兴。
直到第二天跟穆青一块儿早起，他看着穆青把那份资料放进了他们装作业的那个文件袋。
“我靠，真的假的？”肖邵不是很能理解，“你真要把这个带上啊？”
他开始怀疑自己现在其实还没醒了。
“到时候闲下来就看，大不了有不会的就问你。”穆青看着他，“对了，一会儿小梨涡要过来。”
“嗯？”肖邵不是很明白这个话题怎么能转这么快。
“这会儿估计也快到了，”穆青说，“我先去做早餐，今天吃煎蛋，你是想吃带点儿焦的还是就正常版本的煎蛋？”
“带点儿焦的吧，”肖邵下意识回答，“但也不要太焦。”
“行。”穆青点点头，“那还是热个甜牛奶？”
“对，”肖邵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一下，“你刚说……小梨涡也要来是吧？”
“是。”穆青回答。
“那热三瓶吧，”肖邵说，“到时候我们都能喝。”
“热两瓶吧，”穆青从装着甜牛奶的盒子里取了两瓶出来，“我还是习惯喝纯牛奶。”
“也行。”肖邵说。
等到穆青走进厨房，肖邵才想起自己没问穆青小梨涡过来是要干什么。
小梨涡确实来了，不过是在穆青走进厨房的几分钟后。
进门的时候，小梨涡跟坐在沙发上的他打了个招呼：“肖哥好！”
“你好啊，”肖邵也跟她打了个招呼，“今天也是要找穆青去卖菜吗？”
问完后他才发现小梨涡今天没有背那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筐。
“今天不是。”小梨涡走进来后蹲下来摸了摸在门口帮忙用身上的毛拖地的煤团，“穆哥说让我来帮忙择菜。”
“啊，”肖邵有点儿不太理解她怎么会是这种反应，“让你来择菜还这么高兴？”
而且穆青是闲的吗，让人小孩儿从山上跑下来帮忙择菜？
“这是我跟穆哥的暗号，每回他想要跟我商量什么又不好让我爸知道……”小梨涡说，“就用这个借口糊弄我爸。”
“这样。”肖邵点点头，“还挺有创意的。”
不好意思穆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吧！”小梨涡完全不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秒想了什么，“对了肖哥，你知道穆哥喊我过来是什么事儿吗？”
肖邵想了想，感觉可能跟他昨天和穆青一块儿打的那份资料有关：“……好像是学习上的资料？”
“是真的吗？”小梨涡拍了拍煤团身上的灰，立马站了起来，“那穆哥现在是在屋子里吗？”
“在厨房做煎蛋呢，”肖邵朝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去吧。”
小梨涡很大声的‘嗯’一声，然后就蹦蹦跳跳地进厨房了，看上去就很兴奋。
在小梨涡离开后，本来只是在门口用身上的猫毛擦地的煤团不断翻身到了肖邵的脚边，然后就那么肚皮朝上看着他。
“我能摸吗？”肖邵蹲下来问。
煤团看着他，喵了一声。
“那我就摸了。”肖邵伸出手，然后使劲摸了摸煤团的脑袋。
把第三个煎蛋铲起来的时候，穆青转头，正好看见了趴在台子上看着他的小梨涡。
“吃早饭了吗？”穆青问。
小梨涡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穆青估计她也没吃：“那一会儿你也跟我们吃点，我多煎了个蛋。”
“好！”小梨涡很响亮地应了声，然后抬头看着他，“对了穆哥。”
“嗯？”穆青低头看她，“怎么？”
“那个学习的资料在哪儿啊？”小梨涡问，“我现在就想看。”
“在肖……”穆青刚张嘴就紧急调了个话头，男朋友这会儿在客厅，是小梨涡一推门就能看见的位置，但是男朋友没给小梨涡说那东西在哪儿……也就是说明男朋友不想让小梨涡知道这份资料是自己打印的。
“放在外面一个小袋子里了，”所以穆青飞快地改口，“一会儿吃早餐的时候我就拿给你。”
“好。”小梨涡挺认真地点点头。
小梨涡看上去挺喜欢喝甜牛奶的。
“这个……好好喝啊！”因为她一边喝一边忍不住说，“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不爱喝纯牛奶，学校也会给我们准备这种带着点儿甜的牛奶。”
她喝的挺快，没一会儿牛奶就喝了一大半。
“喝慢点，喝快了对胃不好。”才喝了两口的肖邵看着她，“下次再来也有份儿。”
“好。”小梨涡开始慢慢的喝。
已经把自己那个煎蛋解决掉的穆青拿纸擦了擦嘴，然后把资料翻出来放到桌边：“对，下回再来也有份儿。”
小梨涡放下喝了一多半的甜牛奶，按住那份资料的边缘，然后一点一点儿把那份资料拖到自己跟前。
穆青注意到在这个过程里，肖邵一直都在看着小梨涡，像是在观察她会有怎样的反应，连吃的沾嘴上了都没发现。
他扯了一张纸递给肖邵。
肖邵递过来后很自然地擦了擦嘴：“还有吗？”
穆青摇摇头：“没了。”
“那就行。”肖邵把手机取出来看了眼，“我们过会儿是不是就要去上班了？”
“是，”穆青点点头，“你先去把鞋子换了吧。”
“行。”肖邵站了起来。
“我跟你肖哥一会儿得去上班，”穆青一边对着小梨涡说，一边把他跟肖邵的空盘子叠起来，“这些题有不会的，都可以问你苗阿姨，她就在卧室里看书。”
“好——！”小梨涡把手里的资料翻得哗啦啦作响。
看上去用‘兴奋’已经形容不了她现在的状态了，得重新造一个词。
穆青看了眼肖邵，发现男朋友勾了一下嘴角。
小梨涡估计是真的高兴，因为煎蛋一口没动，牛奶也还剩了一小半，光顾着去看手里的那份资料了。
穆青大概能猜出她为什么高兴——山上的孩子有一部分觉得学习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儿出去打工。还有一部分是觉得还是得学习，只有学习才有可能从山里走出去。每次看他写作业都会忍不住提问题的小梨涡很明显是后一种。
肖邵看着也挺高兴的，在摩托车旁边站着的时候还抱着头盔没动。
“走吗？”直到穆青问了一句。
“走吧。”肖邵把头盔戴上，然后扣实了。
牧哥今天很难得的提前到了咖啡店。
肖邵跟穆青到店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牧哥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跟之前那个戴着口罩的小孩儿在里面到处转悠，时不时回过头，像是在跟他俩做介绍。
穆青推开了门，肖邵跟着走进去。
店里的三个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肖邵冲嵩姚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旁边的陌生男人——这哥们儿看着就很符合那种道上老大哥的形象，有一种身上可能有纹身的气质……这就是牧哥之前说的那个做了四五年糕点的新店员吗？
老大哥冲他点了点头，肖邵也回了一个点头。
“来了啊，”看他俩来了，牧哥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对着身后的两个人介绍，“这俩人是我们这儿的老员工了，穆青跟肖邵。”
“你好。”陌生男人冲他俩点点头，然后伸出了手，“我叫关燃，关门的关，燃烧的燃。”
“你们好。”后面那个小孩儿小声说，“……我是嵩姚，之前见过。”
“穆青。”穆青跟关燃握了握手，“别听我们店长胡说，我们也才在这儿上班没多久。”
“……你好。”肖邵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尴尬的气氛，也不是很想别人握手，总感觉这跟他最烦的那种特别正式的社交场合差不了多少。但穆青已经先跟人握手了，他也只能忍着心中的尴尬跟旁边的嵩姚握手，“欢迎，在这儿不用太拘束。”
“好。”嵩姚小声应着，看样子短期是没办法做到不拘束。
“我买的挺多东西都还没到，”等四个人进行完了尴尬又拘束的握手活动，牧哥又指了指关燃跟嵩姚，和站在他俩对面的穆青跟肖邵解释，“所以我现在在带他俩熟悉一下环境。”
“懂了，”穆青点点头，“那你们先继续熟悉着，我们准备一下就上班了。”
在穆青这话落下的时候，肖邵就已经走到柜台把围裙绑上了。
虽然他一直觉得穆青这种说话方式容易被人套麻袋，但在眼下这种尴尬的气氛弥漫的情况下，他还挺喜欢穆青这种说话方式的。
穆青也把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接过了肖邵递过来的围裙。
他看了眼肖邵的背，发现少爷反手绑的这个结已经离死结很近了。
要是这会儿只有牧哥在，他就直接上手帮少爷重新绑一遍了。
牧哥用一种看叛徒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俩：“已经都熟悉完了。”
“哦，”穆青盯着肖邵的背，应了一声，“那不挺好？”
……这也太尴尬了。
肖邵有点儿看不下去，用胳膊肘反手碰了穆青一下。
穆青不是很情愿地问：“那你们现在是要……？”
“你俩今天就带着他俩吧，一人带一个。”牧哥说，“很简单的，让他们熟悉一下端托盘跟收拾东西就行。”
——操。
肖邵忽然有点儿后悔刚才碰穆青的那一下了。
还不如继续让牧哥尴尬。
自己单独做已经熟练的事情和被人看着做这些熟练的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不需要担心什么东西，反正做错了及时改就行。后者的话跟被监考老师盯着写试卷一样，会让人很不自在。
“那——”但穆青看着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把装着试卷的文件袋拿起来问牧哥，“那我们今天还能写吗？”
“能啊，”牧哥想也没想，“你们想写就写呗。”
在把柜台重新擦过一遍，杯子跟工具也都洗差不多后，咖啡店也开始陆续来人了。
关燃并没有跟牧哥之前说的一样跟着谁，但是会在要端咖啡给客人的时候问他们自己能不能试试。除了端托盘的时候因为不知道到底怎么用手使力差点让蛋糕跟托盘一起到地上，其余的都还好。
关燃回来的时候都没敢举着托盘了，是直接捏在手里拿回来的：“幸好那桌客人没跟我生气。”
“你也不用非要学我们这么托，”穆青把托盘拿回来放在手里，“反正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行。”
“那我觉得我……”关燃把手掌平着放，“这样拿比较舒服。”
“那就这么拿，”穆青回答，“你只要端得稳就行。”
“老板不会说吗？”关燃说着看了一眼坐在窗户旁边的牧哥，“不符合规矩什么的。”
“这个无所谓。”穆青很努力地忍住了那句‘你看他像是会管这些规矩的人吗’。
“行。”关燃点点头。
至于戴着口罩的嵩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肖邵握手了的原因，他是跟着肖邵的。
也没跟太近，就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忽然问了肖邵一个问题。
肖邵觉得嵩姚问咖啡方面的问题无所谓，关键就在于……
“这个拉花……”嵩姚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是觉得他俩不怎么熟的原因，说这话的时候都带着点儿轻微的颤抖，“应该是你练了很久才练成这样的吧？”
这人问出口的是带点儿寒暄性质的问题。
这种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为了拉近彼此距离的寒暄问题，恰好是肖邵最不擅长应付的。
回答很简单，也已经浮现在他的脑子里了：是的，我练了挺久。刚开始的拉花丑得要死，但练多了就发现还好。
但只要一想到问的这个人跟他一点儿不熟，他的嘴就莫名其妙地张不开，跟卡了被涂了胶水一样。
穆青看了他俩一眼，大概是意识到他的窘境，直接把托盘放在桌上：“是啊，我们之前练了挺久的，最开始那个拉花更是丑的没眼看。”
肖邵冲穆青眨了眨眼。
“是吧？”穆青偏头冲他笑了笑，“我们当时还拍照纪念了。”
肖邵在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穆青这一句话放松了：“是。”
“我之前练甜点的时候也这样，”嵩姚倒是没注意到他俩的眼神交流，“我刚开始那会儿甚至连奶油都涂不匀……”
“你们做蛋糕的，手应该也不能抖吧？”肖邵问，“就跟咖啡做拉花一样。”
“对，”嵩姚回答，“手抖的话挤出来的奶油就是一朵大一朵小的了，不好看。”
这样差不多干了一个小时，肖邵心底那种‘我现在都没学到什么东西，居然就要带一个新人’的不适应感也减轻了很多。
嵩姚跟关燃也差不多熟悉流程了。
毕竟只需要端盘子和收拾桌子上的垃圾，做咖啡和收银的工作还是在由他跟穆青负责。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肖邵动作飞快地取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任源天的电话。
“我来站收银台吧，”他跟穆青说，“顺便接个电话。”
“行。”穆青点点头，让出了那个位置。
收银的流程肖邵已经很熟悉了，毕竟支付手段无非就是扫码跟现金。
来这儿喝咖啡的人也都显得很随性，不会在意他打电话这事儿。
所以肖邵把手机拿起来，然后按下了接听。
任源天问的第一句就是：“现在应该不忙吧？”
“不忙，”肖邵说，“什么事儿，说吧。”
“是关于那个招牌设计的事儿，”任源天说，“我那朋友说按照常理来说，制作这个招牌要一个月，因为工艺那块儿比较复杂。”
“那不按常理来说呢？”肖邵问。
“一周就能搞定，”任源天笑了声，“你把地址跟我说一下，我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行。”肖邵跟他把地址说了后又补充，“我出邮费。”
有客人站在柜台面前：“一杯半拿铁。”
肖邵把手机移开：“请问是扫码还是现金？”
‘扫码。’客人说。
“好的，”肖邵指了一下二维码，“您扫这儿就行。”
“哦……”客人拿起了手机。
再把手机拿到耳边的时候，任源天正在说‘是兄弟就别跟我算那么清楚’。
“那谢谢了。”肖邵说。
旁边做着咖啡的穆青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头。
“你也别跟我这么客气了。”任源天说，“朋友就是拿来使唤的好吧？”
肖邵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接这一句。
“……我搜了一下，这地方挺偏啊。”好在任源天换了个话题，“你应该不是去玩儿的吧？”
“不是，”肖邵回答，“被发配边疆了。”
“这样啊……”任源天说到这儿的时候停了下，“是我想的那个原因吗？”
“也就那个原因能让我到这儿来了吧？”肖邵问。
穆青看了他一眼。
“也是，你好像也就这个点儿会让他们这些当爸妈的不满意了。”任源天在手机对面说，“对了，那什么，肖邵啊。”
“怎么？”肖邵问。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任源天问。
“是。”肖邵不太懂任源天怎么跟于杰一样，都要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任源天说，“我到时候一块儿给你寄过去。”
“没，”肖邵下意识想说，又怕任源天这没多少情商的脑子以为他是在嘴硬，“我没什么需要的，真的。”
“行吧，那我到时候看着办。”任源天说。
“你看着办什么？”肖邵揉了揉太阳穴，“我真没，这地方又不是没有超市。”
“你这么说归说，”任源天说，“但我不给你送点儿东西过去不踏实，你就当我这是没事儿闲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肖邵也不好说别的，只能嗯了一声：“……行吧，谢谢。”
“不客气。”任源天说，“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跟我说！”
肖邵有点儿无奈：“谢谢，真的。”
这通让人心累又让人觉得好笑的电话终于结束，肖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任源天好心是好心，但情商低也是真情商低。
肖邵转头看了一眼穆青，发现对方这会儿正在往罐子里倒咖啡豆，看模样还挺认真。
认真到肖邵都怀疑刚才那个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的人不是他。
细想一下，恋爱这件事儿也是挺神奇。能让一个直性子学着耐下性子去观察，也能让他这种不喜欢被盯着的人因为‘被看着’而觉得自己在被重视。
“刚……”肖邵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穆青说一下自己和任源天聊了什么，“任源天跟我说那个招牌这周就能发过来。”
“行。”穆青点点头，“对了，先别告诉牧哥吧？”
“为什么？”肖邵问。
“你告诉他这东西这周能到，他周一周二就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这两天，周三就会开始想这周怎么还没过去，周四周五的时候就会盼周末之前能到。”穆青说，“等待很难捱的。”
“行。”肖邵笑了笑。
笑过后他看了眼被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接短信。
肖邵在心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等待确实很难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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