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涂山一只尚未化形成功的红狐狸。
那年冬天,涂山下了整整十日雪,是许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盛景。
我贪玩,追着鼠兔跑,误入一只老狼妖地盘。
老狼妖将我当成送上门的美味,我为活命,拼死和他打了一场。
我们从这个山头,打到了那个山头,一直打出了涂山地界。
本来我打得过他,可前些时日我和虎妖干架受伤,这会还没好,体力有些不支。
尖锐狼爪撕裂了我引以为傲的皮毛,我流了许多血,洒的冰天雪地间到处都是。
山上的风像刀子,刮得我伤口很疼,我四肢越来越沉,力气也在一点点消失。
就在我以为我会死在老狼妖手里时,不知何处传来的破空声,骤然裹挟着风雪而来。
一支羽箭,精准洞穿了老狼妖喉咙。
箭矢巨大的冲力,将老狼妖扑向我的动作硬生生钉死在半空。
老狼妖喉咙发出“嗬嗬”怪声,幽绿眼珠瞬间凝固,庞大的身躯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猩红。
林边小径上,不知何时停了辆马车,一位少女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正远远瞧着我。
她见我躺在雪中一动不动,下了马车朝我走来,在我身边蹲下。
我意识已有些模糊,强撑着眼缝看她。
她的脸颊被寒风冻得微红,像初春枝头最先盛开的那朵桃花,温柔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疼惜:「好漂亮的小狐狸……」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溪涧中淌过卵石的水流,清泠悦耳,干净得能涤净风尘:「好可怜,流了这么多血。」
拔刀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人在她身边劝:「小姐,这里很危险,您快回车里去。」
她置若罔闻,小心翼翼避开我伤口,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力气将我抱起。
「别怕!」她温热呼吸拂过我耳尖,「我带你回家!」
可能是她声音太过温暖,又或许是我真到了强弩之末,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我是被惊醒的。
睁开眼时,肌肉绷紧,本能地想龇牙低吼。
可眼前并非是涂山的深山老林,也没有狰狞的妖物。
这是人间的房子,明亮温暖,散发着淡淡暖香。
我趴在厚软垫上,伤口已被清理,敷着清凉的药膏,包着白细布。
惊醒我的,是有人正用湿帕子,给我擦拭前爪上的泥污血痂。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如同对待珍宝。
是那个马车上的少女。
她换了家常襦裙,温婉柔和。
见我醒来,她眸中盈满惊喜,笑容暖过冬阳。
「小狐狸醒了呀。」她指腹轻抚我柔软耳尖,「别乱动,伤口刚包好。」
我怔怔看她,想威胁低吼,可喉间不知为何卡住了。
她身上气息干净温暖,像冬日晒得蓬松的干草堆,直觉告诉我她并无恶意。
「小姐小心,野物难驯。」旁边一人形老树根开了口。
我顿时调转视线,对着她龇牙咧嘴,摆出攻击状态。
少女轻笑出声:「嬷嬷别说了,它好似听得懂,生气呢。」
原来这人形老树根叫魔魔,我又冲这魔魔亮了亮尖牙,这才傲娇瞥眼。
魔魔被我吓冒汗:「小姐,这狐狸也太像人了,怕不是什么脏东西,反正您救也救了,放回山里吧。」
少女浑不在意,她轻点我鼻尖,问:「小狐狸,你真听得懂?」
她指尖温软馨香,我忍不住舔了舔。
「嬷嬷你看,它好乖。」她笑眼弯弯,「皮毛也像火一样漂亮,小狐狸,以后就叫你‘阿灼’好不好?灼灼其华的那个‘灼’。」
「阿、灼?」我口吐人言。
我有名字了?
心尖好似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惊喜:「阿灼,你会说人话?」
魔魔面无人色:「妖、妖、妖怪……」
我瞪她:「我不是妖怪!我是涂山阿灼!你再叫我妖怪,我就吃了你!」
魔魔吓晕过去。
她却一点不怕,告诉了我她的名字:「阿灼,我叫闻桅。」
-
闻府的日子轻松惬意,在我这只初涉人世的狐狸眼前展开。
闻桅是将门贵女,父兄掌兵权,她是闻家三代唯一的嫡女,金尊玉贵却毫不骄矜。
她待我极好,远不止“救了一只狐狸”这么简单,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从头教起的“人”。
「阿灼,看,这是筷子。」她坐在矮榻上,耐心示范细竹棍夹豌豆黄,「要这样捏稳……」
我蹲坐对面,火红尾巴轻摆,金棕狐眼满是不解:「在涂山,我们用爪牙进食。」
说着便扒拉点心碟,欲上嘴叼:「这样多方便。」
「哎呀,不可!」闻桅轻敲我爪子,用绢帕细细擦去我爪上碎屑,「人都用筷子,你不讲规矩,会被笑话的。」
我低头看那方洁白丝帕,和自己不安份总想抓挠的爪子,一种陌生的羞赧悄然滋生。
我别扭地收回爪,端坐重试驯服那两根滑溜棍子。
学穿衣于我来说更是灾难。
她不知从何处寻来孩童小衫,面料柔软却如无形枷锁,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扭身抗议,爪子乱挠衣襟袖口。
「阿灼乖,穿上多好看。」闻桅细汗涔涔,软声将我按在怀里。
我鼻尖萦绕她身上清雅体香,挣扎不觉小了。
一件月白小褂终是歪扭上身,袖子太长,下摆拖地。
我顶着滑稽“人皮”,甩甩束缚的尾巴走了几步,惹得她和魔魔大笑。
她教我识字,铺纸研墨,握我爪子一笔一划描摹,从天地人,到我们名字……
「这是‘安’字,平安的安。」她指给我,声音轻柔,「愿父兄和我们都平安。」
我学得艰难,常烦躁地抓破纸或摔坏笔。
闻桅从不恼我,只一遍遍重来,阳光在她低垂眼睫间跳跃。
她时而抱我坐秋千望流云,海棠花落在她发间,她指尖梳理我颈后毛发,动作轻柔。
「我们阿灼何时化人形呢?」她摸着我的额头,「定会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
我蜷在她温暖怀中,听她平稳的心跳,那被全然接纳的安宁岁月,如最柔软的茧包裹着我。
那时的闻府,是真正的安乐窝。
闻将军威严慈爱,闻夫人温柔贤淑,闻大哥端方持礼,日子像浸在蜜糖里。
我天真的以为,这如涂山月华般的时光会永驻。
直到那个叫姜越的男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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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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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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