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节第三天的傍晚,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了,剧院稀稀拉拉散了场。
更衣室在剧院主会场的顶层,里面不算太大,此时已经挤满了人。
累了一天的演员们迫不及待地换下身上的装扮、胡乱擦下脸上的脂粉,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空空的肚子,结束一天的工作。
米迦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他还是照常小心地取下头上的假发,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更衣室的柜子锁起来,仔细地洗过脸后,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从主会场的正门出去,左转,再沿着石子小路走上一百米,就是员工餐厅。
米迦把大脑放空,感受惬意的晚风,享受着一天里难得的闲暇时光。
身后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嗨,米迦,还不走快点,再晚点饭都被抢完了。”玛丽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应该是小跑过来的,说话的声音有点喘,却仍是神采奕奕。
玛丽娅在剧里出演的角色——小公主——妆造繁琐复杂,衣服也是叠着好几层穿,所以每次都得收拾很久才下来。
米迦冲她微微一笑:“连你都收拾好了,看来我是真的来晚了。”
玛丽娅慢慢停下来,抬头看向灰蒙厚重的云层,肩并肩地和米迦一起走:“是啊……”
玛丽娅长得很漂亮,而且懂得怎么展示自己的美,所以尽管她今年二十三岁了,扮起十六岁的少女却一点也不违和。
她双手交叠,自然地放在身前,不时偷瞄一下身旁的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什么也没说。米迦感受到她的视线,心里暗暗苦笑,假装没看到。
几步路的功夫,他们到了餐厅。
餐厅只有一层,建筑外墙略显斑驳,方格木窗木头坑坑洼洼的,玻璃也是清晰度不高的劣质品。
逼仄的餐厅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吃饭的、赌牌的、喝酒的……吵嚷的声音像是要把房顶掀了。
“米迦。”她叫他。
“一起吃饭吗?坐下来说说话……就我们……”玛丽娅问他,却没有看他。
米迦沉默了一下,不置可否。
尴尬的气氛被一声叫嚷划破——
“米迦!!!”
一个人影窜过来,一把抱住没有反应过来的米迦,把他吓了一跳。
“米迦啊,救救我啊!我吃不起饭了!”
是布罗迪,一个12岁的小工。他平常负责打扫卫生和端茶递水,工资少的可怜。而布朗剧院的饭菜是收费的,价格虽然不高,却还是让布罗迪负担不起、常常饿肚子。
米迦看着抱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恶趣味地撸了两下他的头。
他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递过去:“别哭了。剩下的归你。”
布罗迪的眼泪说收就收,从米迦手里接过钱,笑得比花都灿烂,乐嘚嘚地去取饭窗口了。
米迦才想起来玛丽娅,他转过身,想说什么,可身后空无一人——玛丽娅已经走了。
餐厅的桌椅有些年头了,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但詹姆斯那个吝啬鬼一直秉持着“只要能用,就绝对不换”的原则,让它们年复一年地工作、发挥最大的价值,大家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用。
布罗迪坐在米迦的对面,嘴里塞满了面包,含糊不清道:“真的是太感谢你了,米迦大哥,你这周的脏衣服我全包了!”
“哦?行啊。”米迦低着头,专注地搅着手上的汤。
气氛很和谐。
忽然,旁边赌桌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引得其他人向那里看——虽然本来赌桌那边就很吵。
“天啊西蒙!这么烂的牌都能赢?”
“不愧是赌桌上的主宰啊。”
“就是啊西蒙,你今天都赢了多少场了?钱包都鼓了吧?”
“嘿呦约翰,你今天运气不行啊,兜里还有钱吗?不行换人吧……”
“汤姆跟约翰一队,对战西蒙和霍奇?这不是明摆着送钱吗。”
“哈哈哈……”
“来来来,约翰你让让座,让别人上。”
“瞧你说的,换谁还不是一样——谁能在西蒙这儿讨着好啊!”
……
西蒙在这次的剧里饰演成人男主角,人已经三十岁了。三十岁的男人成熟又有魅力,又因为在布朗剧院演过好几年的男主角,有点名气,所以很受镇上未婚女性的喜欢。不过听说,他最近得到了一个有钱遗孀的青睐……
霍奇是剧院的布景师,年龄和西蒙差不多,整天挂着温柔的笑。
……
西蒙在众星捧月中得意地朝对面色阴沉的约翰抬抬下巴,嘲讽道:“牌技不好就少不自量力,免得钱包也空了、脸也丢尽了。”
好像他在戏里戏外,都是男主角,而约翰只是一个衬托他的小丑。
汤姆不敢说话,用胳膊肘了肘约翰。
桌子底下,约翰攥紧了拳头,死死咬紧了后槽牙。
身边有人扒拉他:“没钱就下去吧,占着地方算什么事……”
可偏偏约翰又犟又好面子。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说道:“睁大你们该死的眼睛看看,谁说我没钱?来,继续!发牌!”
旁边有人起哄、有人鼓掌,也有人大拇指朝下,表示鄙视,还发出“吁吁”的声音,这让约翰更丧失了理智,非得赢了西蒙不可。
米迦本来对那边的赌局只是看乐呵,直到……他看见约翰的手里,拿着自己的钱袋。
米迦:“……”。
“来来来,发牌发牌。”
有椅子挪动发出的吱呀声,是霍奇起身了。
“哎?干嘛呀,时间还早呢”
“霍奇,别走啊,再来两局?”
时间大概快晚上八点了,这里的人们都知道霍奇的女人很凶,家里门禁也很严,只要八点半他没回去就绝对不给他开门。
人们投向霍奇的眼神都是怜悯的,但他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仍然笑眯眯的。
“啊,缺个人,谁上啊?”
“虽说跟西蒙当对手不好受,但当队友,配合不好的话,也不好受啊!”
“快点,来个人啊!”
围观的人的心都有点蠢蠢欲动。
约翰此时心乱如麻:狠话都说在前头了,再舔着脸去巴结西蒙……不知道要被别人怎么嘲笑;可他又非常想跟西蒙组队,毕竟有钱不挣是傻子。
他赌牌的原因除了挣面子,更重要的就是赢钱。本来他今天的计划是先来赌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钱生钱”,然后用赢来的钱找个浪□□人**一度;当然,如果钱都输光了,就只能用……从别处“借”的钱了。
他经常干这种事,下手对象也有很多个。
人们犹豫了十几秒,就听见“砰”的一声——是钱砸在桌子上的闷响。
“我能来凑凑热闹吗?”
米迦笑着地把钱放在赌桌上,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顺理成章地坐在霍奇曾坐的地方,抓起自己的牌,开始研究了。
人们看着赌桌上头一次出现的新面孔,炸了锅:
“嘿,米迦,稀客啊。”
“你也会惠斯特?深藏不露啊!”
“行啊,小男主和大男主搭档了。”
“咱们的的小男主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玩了?怎么以前叫你你都不赏脸?”
……
米迦专注地分析着自己的牌,抽空敷衍一下:“哈哈,天天看你们玩,慢慢地就看会了……”
才怪。
说是深藏不露,可一点都不夸张。想当年,米迦在酒馆的时候,就整天看一堆酒客们乐此不疲地玩惠斯特牌。他们都是一群老牌友,对他们来说,赢钱并不是最重要的,玩的开心才是。因此,那的人玩牌,路子又野、对抗性又强、队友之间又极其默契……因此,米迦学到的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战术……
西蒙握着自己的牌,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闻言挑了挑眉:
“我可不是会拿金钱和时间逗菜鸟玩的人。你真的行?”
米迦抿了抿嘴:“我很想领会一下您在戏外的杀伐果断,请给我一个机会。”
随后,在西蒙幽幽的注视下,米迦很懂事地补充道:“如果我输了,你的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听了他的话,西蒙耸耸肩,算是默许了。
米迦分析好了自己的牌,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人,绿色的眼睛流转着犀利的光,像躲在暗处蓄势待发的鹰隼。
约翰本来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看更是直冒冷汗、头都不敢抬。
对局开始了。
估牌、传信号、干扰敌手,每一个环节,米迦都做的无可挑剔。
薄薄的纸牌,在米迦的手中就是博弈的利器,分分钟把对手削肉刮骨。
第一场赢的……非常非常顺利。
西蒙忍不住侧目看向米迦。
打牌打的是心理战,这小子又胆大、又配合得恰到好处,全局的节奏都像是被计算好的,几个来回下来,对面就溃不成军了。
偏偏这小子……
“啊,都是运气好——约翰,不用因为我是新手就让着我的。”
“西蒙先生,多亏有你啊!”
……很欠揍。
几局下来,约翰和汤姆把全身口袋都掏空了。
他们是这场游戏失败者、背景板。
看客们明显站在了米迦和西蒙这边,对着赢家欢呼、赞美。
簇拥中,米迦拎起桌子上他失而复得的钱袋,随手抛了抛——没办法,这两个家伙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两天了,米迦的钱不管怎么藏都能被他们找到。就算偷东西被他抓个现行,两人也一定会先相互推责,再搪塞说是向他“借的”,——尽管“借”的从来没还过。
不过还好,都是些小钱,他绝大部分积蓄都存在菲利普家了。
当然,恶气还是得出的——只不过他已经不屑于因为这点事去跟人打架吵架了,而且……这样的日子,应该也快结束了。
“都给我站住!!!”詹姆斯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闻声,大家的心里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完了!
“都知道几点了吗?十点半了!你们一个个的赖皮赌鬼大半夜的不睡觉,明天赖床不起穷收拾——还想让剧院开张吗?”
“汤姆!还想偷溜!?给我滚回去!”
“……什么,米迦?你怎么在这里?嗷!!!你怎么也被带坏了???”
“在场的!不是有钱赌吗?都给我交罚金!!!一人5先令,不交别想走!!!”
……
……
唉,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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