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枝被安顿在一张软和的床上,被子一盖,眼睛一蒙,舒服得要睡着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脸,冰冰凉凉的,她紧张得一震,接着,听到邬辞砚说了一声“是我”,不是小齐兄弟的声音,也不是左副首领的声音,而是邬辞砚的声音。
温兰枝感到很安心,顿时又躺好了。
她眼前湿哒哒的黑布被扯下来,她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眨眼的时候,睫毛扫到了邬辞砚的手指,黑布绑得不紧,轻轻一扯就掉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上,顺着手臂往上,看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说真的,那张脸不管怎么笑,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就像一条满肚子坏水的毒蛇。
她问道:“你怎么变回来了?”
邬辞砚道:“我感受到,他已经进了庄子。”
温兰枝问道:“万一等会儿他发现跑掉怎么办?”
邬辞砚道:“不会,他一旦进了庄子,就跑不掉了。”
温兰枝看着他,他好像很高兴。应该是因为要抓住山黑了吧,慕蓉说过,只要抓住山黑就能拿到锦玉,拿到锦玉就能找到曾经的执念。
温兰枝问道:“邬公子,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执念不可?”
邬辞砚笑了一下,道:“准确的说,是记忆吧。执念这个东西,是夺不走的,毕竟我的生命很长,我总得为自己找个念头活下去,夺走了这个执念,还有别的执念,夺走了其它执念,没两天,我又会找到新的执念。”
他看温兰枝迟钝地点了下脑袋,耐心道:“就好像如果一个人的执念是吃饱穿暖,你今天夺走了他的执念,他明天饿了又要去吃饭,冷了又要找衣服穿,那他的执念自然就找回来了。倘或,我的执念是为了家人,记忆改变之后,我不记得我的家人了,但我还活着,我就会产生新的执念。”
温兰枝这下听明白了,她又问:“那你现在的执念是什么?”
邬辞砚道:“找回记忆。”
温兰枝:“那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记忆呢?”
邬辞砚道:“因为执念。”
温兰枝:“……”
邬辞砚没有骗她,也不是在打马虎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找回曾经的执念,明明那段记忆的缺失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影响,大部分事情他都记得,只是吞噬了一个执念而已,以后还会有新的。
但他就是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执念能强烈到让他活下来。
哪怕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已经是奄奄一息,却还是为了那个执念,不肯放手,不肯去死。
他转过头来,问道:“你呢,你的执念是什么?”
温兰枝思索片刻,兴奋答道:“陪恩人找回记忆!”
邬辞砚愣神片刻,轻声笑了一下,知道她在开玩笑。
神识缺失的人,大概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吧,无非就是吃饱喝足,这样也好,不会有太多的烦恼。
温兰枝突然跪坐起来,身体前倾,“恩人,你头发上有虫子,你过来。”
邬辞砚没有过去,温兰枝过来了,她捏住在邬辞砚头上的小白虫子,轻轻捏下来。弄完以后,她看邬辞砚的头发有点乱了,想帮他整理好,她太认真了,连门口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哐当,门开了,光亮从门口冲进来,打在两人身上。
温兰枝转头,一个瘦矮的男人站在门口,穿着松垮的寝衣,面相不错,就是脸有点太尖了。
温兰枝刚看见他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在笑,等她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也看清了屋里的景象,只见他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不止是脸,连手脚都开始颤抖,跟撞了鬼似的。
他猛地关上门,发出砰一声巨响。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道:“不着急,他出不去了。”
话音刚落,突然,天摇地动,两侧的墙壁开始向中间缓缓合并。
“啊!”温兰枝连忙去开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邬辞砚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温兰枝已经因为剧烈的惊恐而变回原形,她看到屋里的摆设一个个被推动、挤压、破碎,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吓得蹬腿四处逃窜起来,她混乱中摸索到了一个会动的柱子,她连忙向上爬,爬到邬辞砚的膝盖上,腿上,再踩着腰带,往他胸口爬,往他衣领里钻。
衣领小,兔子只进去了一半,还有半个屁股卡在外面,她急得不停蹬腿。
邬辞砚无语片刻,拉开自己的衣领,让兔子整个钻进去。
躲在密闭、狭小又拥挤的环境里,温兰枝感到稍许安心,即便听到外面轰轰隆隆的声音,她也好像在桃源仙境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邬辞砚已经一脚踹碎了墙壁,从屋子里出来了。
山黑当然知道一个屋子困不住他,早就找密道开溜了。
邬辞砚等待的那一会儿,正好够他把每个密道都走一遍了,结果发现,无论从哪里走,走到一定地方以后,一定会碰壁。
是屏障,邬辞砚布下了结界。
他不信邪,逮着一个地方使劲撞,使劲钻,像是要在结界上钻出一个窟窿,但声音太大,反倒将人引来了。
一道极快的白光闪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钉在地上了,短刀穿过肩膀,死死地钉在土里,关刀横插在他头顶,刀面上红色的凹槽像是一道道血滴,将要滴到他身上。
他在刀面上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表情,好像生怕下一秒,刀掉下来,砸在他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爷爷饶命啊!”从山黑嘴里喊出来,那气势!那阵仗!直冲云霄!恨不得叫天上的神仙都听见。
邬辞砚伸出手,关刀松动,飞回邬辞砚手中,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和邬辞砚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极其相称。
山黑想到一个词——白衣男鬼。
他把嘴闭得更紧了。
“谁要杀你。”邬辞砚嗤笑一声,嫌弃道。
山黑发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他愣住,“啊?”
不杀我?不杀我您大费周章抓我干嘛?为了……体现您的神通广大?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道:“爷爷下凡,真是让小的们都开了眼了!往那儿一坐,天下神佛都失了光彩,往那儿一站,真是叫天下诸神都抖三抖!您那一刀划得,可真是漂亮啊!小的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您这么神通广大的妖怪!您简直就是妖怪中的妖怪!神仙中的神仙!您一飞升,天庭蓬荜生辉,您不飞升,也是那帮神仙高攀不起。您就是……”
哐当!关刀插在了他脑袋旁边。
邬辞砚淡然开口:“吵死了。”
山黑两个眼仁差点因为惊吓过度掉在地上,他牙齿打架,颤声道:“爷爷……您您您、您到底要干嘛啊……”
温兰枝蹬了两下腿,踩着邬辞砚的胸口,从领子里探出头来。
衣服里面有点闷。
邬辞砚:“……”那毛不拉几的东西蹭得他痒,他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她拎出来。
温兰枝变回原形,衣领子又被邬辞砚提在了手里。
邬辞砚把她放到旁边,“站好了!”
邬辞砚看向山黑,“锦玉在哪?”
山黑愣住,“什么锦玉?”
邬辞砚握住关刀。
山黑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爷爷我知道了!知道了!”
邬辞砚被他吵得头疼,揉了下太阳穴,“说!”
山□□:“哦哦哦是这样,是这样,之前我是从天庭盗来了那玩意儿,但是神仙们觉得那个宝贝没什么用,所以即便知道是我拿的,也都没来问我要,我就把它、把它……销毁了。”
邬辞砚举起关刀。
“没销毁没销毁!在在在在在在在的,在的英雄,在的在的爷爷,在的!”山黑看他将关刀放下,憋着一口气不敢吐。
他道:“爷爷,我不能说啊……说说说,我现在就说!英雄您能不能先把您那把斩神收起来……”
邬辞砚的关刀斩神,跟着他几百年,当年拥有这把刀的时候,就立志要斩首诸神,还妖界安宁,也正是这把刀,杀了天帝。
山黑深吸了两口气,道:“其实,锦玉不是我偷的,之前我是帮我主子背黑锅,后来主子借我戴了几天,就又拿回去了。英雄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您要相信我!我真没拿。”
邬辞砚蹲下来,看着他,问道:“你主子是谁?”
温兰枝也过来,蹲在邬辞砚旁边。
山黑咽了口口水,犹豫片刻,罢了,豁出去了,他道:“月华上神!是月华上神!”
“好。”邬辞砚起身,温兰枝也跟着起身。
邬辞砚道:“那你就先在这庄子里待着,我自让人去查,你要是敢骗我……”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山黑连连道,“爷爷你放我一马,以后你就是我恩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邬辞砚顿了顿,看了一眼温兰枝,道:“那倒不用。”
再来一个像温兰枝这么烦的,他吃不消。
他拔出短刀,一条帕子递到眼前,他半侧过身,发现温兰枝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他接过,道了一句“谢谢”,接着,仔仔细细地将短刀擦拭干净,插回腰间。
帕子上已经都是污血了。
温兰枝伸出手,看他盯着帕子,久久不还,疑惑地“咦”了一声。
邬辞砚道:“脏了,洗干净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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