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宁按下接听,程新兴奋的声音立刻炸开:“悦宁,休息没?我要三天才能回!这次研讨会简直赚翻了,刚和张院士合了影……”他滔滔不绝,浑然不觉电话这头的沉默。
林悦宁打断他,声音平静却清晰:“程新,我租房被骗了。所有押金租金都没了。我明天去报警。”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伴随纸张翻动的声响:“会不会是误会?你刚到那边人生地不熟,明天再去确认下?报警很麻烦,而且,报警也不一定有用……”
夏栀忍不住,带着些克制的不满:“程新,你的话不合适吧?宁宁现在需要的是解决方法,不是冷水!”
“……夏栀?”程新声音瞬间冷下来,“你怎么在?”
夏栀一愣,把话咽了回去。
“我住夏栀这里。程新,明天报警需要你提供当时看房的信息。”林悦宁不期待回应,直接挂断。房间里骤然安静,只剩下窗外未歇的雨声敲打着玻璃。
“别理他!”夏栀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像只护崽的猫,“我跟老师请个假,明天陪你去警局,我们把证据都准备好。”
林悦宁沉默着给母亲发完微信报了声简短的平安,往后深深一躺,身体的疲惫袭来,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半小时后,她的手机突然震动。
夏栀瞥见“程新”名字,垂眸继续叠衣服。尽管和程新同处一座城市读书,可两人大学不同,专业更是相隔甚远,除了偶尔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时点头寒暄,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在她印象里,程新更像林悦宁生活碎片里的模糊影像。
程新的消息悬在通知栏:“悦宁,今天是我态度不好,你别多想。研讨会太忙了,等我回校再一起处理。你别太较真,先好好休息……”林悦宁没回复。
曾经那些跨越千里、温暖却略显单薄的温柔,与今日的冷漠对比过于鲜明。父母反对的目光、程新的漠然的态度、现实的响亮耳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荡的胸腔里无声地翻涌。她一遍遍告诫自己必须坚强——放弃考研、离家千里,都是她的选择,若连这点风雨都承受不住,如何有脸面对父母那句早已备好的“早说了别去”?
她将头轻轻抵在夏栀温热的肩窝里。“夏夏,有你在,真好。”“那是!”夏栀故意晃了晃肩膀,哼起走调的歌谣。窗外,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晕,雨声依旧,却不再令人心慌。
晨光破开云层,给知秋苑的红砖墙镀上温暖的金边。林悦宁踩着紫藤花瓣前行,耳边是夏栀睡意未消的嘟囔:“……实习生宿舍太吵了!家属区这老破小嘛,”她踢开脚边一片沾满泥水的梧桐叶,夸张地叹气,“旧是旧了点,但胜在清净,能让我这苦命考研狗喘口气。”她的声音闷闷的,“当年填志愿,我爸口号是‘学本事’,我妈梦想是‘铁饭碗’,可没人跟我说,这行能把人心都累成豆腐渣。”
两人并肩穿过种满梧桐树的小巷,很快便来到了老城的鼓楼派出所。一推开玻璃门,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卡纸的嗡鸣交织成背景音浪。刚穿过走廊拐角,一个刻意压着怒气却难掩关切的男声撞入耳膜:“路骁!你小子胳膊不想要了?给我回去养伤!”
“李队,真没事。”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混着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所里缺人,我哪躺得住?”
绕过半人高的消防栓,林悦宁看见了声音的主人。一个年轻的警察正半伏在堆满文件的桌面上,深蓝色的警服衬得肩膀平直而开阔,左小臂上缠绕的厚厚白色绷带。他似乎察觉到视线,抬起头来——那双眼睛亮得出奇,清澈又深邃。当目光捕捉到夏栀的身影时,他明显一愣,紧抿的唇角下意识地松开,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儿。“小……夏医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迅速站起身。
“路……警察同志!”回想起急诊室里那句脱口而出的“警察叔叔”,她耳根发烫,夏栀连忙拉过林悦宁,“我陪好朋友报案,她租房被骗了。”
接待室里,气氛肃然。林悦宁将打印清晰的转账记录、聊天截图、以及那份此刻看来无比讽刺的“合同”照片,一一整齐码放在李队面前。她声音清晰稳定地复述经过。。
李队听着,眉头越拧越紧,粗糙的指节重重叩了叩桌面:“又是这帮人!这是惯犯团伙,专靠伪造样板房布骗局。上个月也有人报案,隔天家里玻璃全被钢珠打穿了。”他倾身向前,“你们最近如果遇到任何异常,一定立刻报案!”林悦宁听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生怕自己给好友带来了麻烦。做完笔录出来,她明显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身后已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等一下!”路骁已追到近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后续调查,可能还需要您男友协助补充嫌疑人的细节特征。”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夏栀,“夏……夏医生,住处附近,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痕迹,务必第一时间联系我或者李队。”他的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迅速垂下,落在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上。
回到夏栀家,一种无形的压力重新笼罩下来。林悦宁检查了好几遍门锁。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树影在墙上晃动,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第二日天刚亮,林悦宁已经在厨房忙碌。听到夏栀的闹钟像上了发条似的,直到第五次闹钟停歇,才见夏栀顶着一头乱发,迷迷糊糊爬起来。等林悦宁把香气四溢的虾仁滑蛋和微凉的南瓜粥摆上桌,夏栀正叼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我太爱你啦,你的那些粉丝要是知道了,肯定都羡慕死我了……”她三两口扒完早餐,匆匆忙忙冲出门去。
收拾完厨房,程新发来消息,说自己提前请假回来了,想见面聊聊。林悦宁想了片刻,给他发了定位。
正当她准备出门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边的白墙——心脏猛地一沉!几道歪歪扭扭、粗粝的黑色划痕,像丑陋的蜈蚣,不知何时爬上了原本洁净的墙面!李队的警告瞬间在脑中炸响!她不敢放松,警惕地张望四周,没有再发现什么。她立刻检查门窗锁具是否完好,掏出手机连拍几张照片并录制周围视频。
小区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悦宁看到了程新。他身着浅灰色短袖衬衫,搭配深蓝色长裤,身形中等,站在人里毫不起眼。眉眼平平、戴着眼镜、五官周正,唯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低头翻看手机时显得格外修长。
瞥见林悦宁的身影,程新急忙迈步上前,声音干涩沙哑:“悦宁,对不起!租房的事,还有那天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他脸色明显憔悴,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支棱着几缕,镜片后的眼神充满疲惫和不安。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急急翻开,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熬夜写下的字迹:“你看!我都记录下来了,这是那个中介的特征。还有时间线、重点地点我都捋出来了……”他抬起头,压抑着懊恼,“当时中介带我看房子,房间采光特别好,家具都是崭新的,就连阳台上的绿萝都长得郁郁葱葱。我反复检查了门锁和水电,怎么也没料到会是骗局。”
看着那本字迹潦草却无比详尽的笔记,看着他狼狈疲倦却满是歉疚的样子,林悦宁心中那块堵着的坚冰,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警察说他们是惯犯,防不胜防。走吧,先去派出所。”
两人匆匆赶到鼓楼派出所,将新情况和盘托出。李队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听完叙述和新拍的划痕照片,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果然是他们!”他猛地一拍桌子,“老王!家属区昨晚全部监控,重点查凌晨!一帧一帧给我过!”他转头朝路骁一扬下巴,后者已经站起身,“小路!立刻带人,以知秋苑为中心,周边三个街区再筛一遍!重点排查生面孔,问问环卫、保安!”他拍了拍林悦宁的肩,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姑娘,别怕。马上加人过去巡逻!”
……
傍晚时分,林悦宁的手机响起。是李队洪亮的声音:“林女士,嫌犯落网了!你男朋友提供的体貌特征帮了大忙!人赃并获,案子结了!”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家属区单元楼下。紫藤花细碎的影子在晚风中摇曳,落在程新疲倦的侧脸上。“我总想着事情做到‘不错’就够了……”他自嘲地低语,苦笑在嘴角扯开,“却忘了,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就已经错得离谱。”月光落在他肩头,那里粘着一片小小的紫藤花瓣。
林悦宁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片小小的落花,终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肩膀,拂去了那点微小的紫色。“下不为例。”
接下来两天,夏栀忙于实习和复习。林悦宁穿梭在老城的大街小巷,举着手机一路拍摄。
……
夜色渐深,林悦宁的指尖在键盘上最后轻点,将精心剪辑的视频上传至自己的“视界”账号“宁纪·拾光”。津港老街湿润的青石板路在镜头下泛着幽光,古老的雕花门楣沉淀着时光,暮色中老茶馆蒸腾出的氤氲热气仿佛带着声音与温度……所有光影与色彩,在她精心编织的节奏里,流淌成一段令人心醉的乐章。
评论区瞬间如同涨潮般涌入无数条新消息:“宁宝的镜头是会呼吸的!爱死了!”“看完恨不得立刻买票冲去津港!”林悦宁弯起唇角,将下巴轻轻抵在并拢的膝盖上,望向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流淌,在她清亮的眼底明明灭灭。程新白天的问话,此刻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你拍这些…会不会影响工作?”
窗外的万千灯火无声闪烁,最终在她心底沉淀为一句轻如叹息、却又无比坚定的低语:
“这才……只是起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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