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林悦宁正低头收拾笔记本，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沙哑嗓音：“小宁，”徐浩组长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你去过杨柳渡古镇吗？”
林悦宁摇了摇头：“还没去过，不过听周部长介绍后，很想去看看。”
“那就好，”徐浩咧嘴一笑，“明天我带你去实地考察，早上八点半，公司楼下集合。咱们得去摸摸底，找找灵感。那边离市中心25公里，开车大概40分钟，路上时间刚好能聊聊想法。”
林悦宁眼睛一亮，当晚回到家，就打开电脑搜索杨柳渡古镇的资料。运河活态博物馆、宋代驿道渡口、明代海津卫粮仓……看着网页上的介绍，她仿佛已经置身于那个充满历史韵味的古镇，手指不自觉地在键盘上敲打着记录要点。
第二天清晨，她站在公司楼下，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心里充满期待。
“小宁！”徐浩的声音传来，“咱们今天蹭合作管理组的车，他们刚好也要去谈商户合作。”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两人面前。车窗摇下，露出陈启铭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上车吧，就我一个人去，刚好顺路。部门那帮人对古镇都熟得能闭着眼画地图了，听说要早起考察，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悦宁和徐浩对视一眼，笑着坐进车里。车子启动，朝着杨柳渡古镇驶去。车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乡间的田野和随风摇曳的树木。陈启铭一边开车，一边和徐浩聊着工作，时不时还转头调侃林悦宁：“大摄影师，这次可得多拍点好素材，说不定能直接用在宣传方案里。我可等着蹭你的光，靠你拍的大片拿下合作商户呢！”
林悦宁笑着点头，手指轻轻抚摸着相机。
陈启铭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后视镜：“徐哥，你们新媒体组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点子？要是有，我们商务合作这边也能跟着调整方向。”
徐浩揉了揉发酸的肩膀，从手机上抬起头：“点子倒是有，现在直播风口正盛，可问题也不少——”他苦笑一声，“前阵子合作的几个主播，直播到一半突然冒出黑料，害得我们连夜撤广告。现在背景筛查流程繁琐得很，时间根本来不及。”
“要不试试新平台？”陈启铭转动方向盘避开一块凸起的石板。
“最近有个‘瞬享’的短视频平台很火，”徐浩扯了扯领口，“但是刚起步没多久，用户量和影响力都还跟不上主流平台。不过他们的算法推荐挺有意思，说不定未来能成气候……就是现在押注风险太大。”
陈启铭轻敲方向盘，突然挑眉，“对了，要是真和‘瞬享’合作，可得瞒着九河坊——”
“怎么了？”林悦宁下意识接话。
“靳家那位大少爷，听说最近正往短视频行业砸钱呢。最好还是别跟靳怀远的项目撞车。”
商务车碾过石板路的颠簸，陈启铭忽然说道：“徐哥，你说九河坊这次肯松口赞助，是不是靳家那对兄妹又在较劲？”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去年他们家老爷子把‘燕禄记’品牌交给靳芮欣打理时，整个津港商圈可都在看笑话。”
林悦宁不由思索起来。昨夜她搜索杨柳渡古镇资料时，“燕禄记”的名字曾反复跳入眼帘——这是由九河坊孵化出的糕点品牌。包装上印着“津门漕运百年秘传”的烫金字样，将津港本地传说与宫廷点心工艺结合，推出的“运河八景酥”“鼓楼忆事糕”不仅成为本地人馈赠亲友的首选，更在社交平台掀起古风打卡热潮，成为旅游带货的不二之选。她记得旗舰店的宣传图里，雕花窗棂间陈列着嵌金线的礼盒，背景正是九河坊那座临河而立的四合院总店。
九河坊，那是津港赫赫有名的高档餐饮品牌，能追溯到清朝末年，已经成为临港城市文化的一部分，是商务宴请、高端聚会的首选之地。据说其在临港老城区鼓楼旁的总店，是一座气派的三进四合院，闹中取静。九河坊还于商业大厦顶楼开设了大型高档分店，装修奢华，服务周到，能在这儿请客吃饭，成了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而“燕禄记”品牌，更是为九河坊注入了新活力，将传统糕点包装成文化符号，成功打入年轻消费市场。
“燕禄记？这不是他家大儿子靳怀远一手打造的吗？”徐浩探身往前，座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陈启铭嗤笑一声，在红灯间隙猛灌了口咖啡：“那可是靳怀远三年的心血。从品牌故事到糕点选择，还有包装设计，都是花了大价钱。结果老爷子一句‘家族需要年轻人接班’，就把他踢到了副总的虚职。”
林悦宁原本专注望着窗外的运河，此刻忍不住插话：“既然靳怀远能力更强，为什么没让他继承家业？”
“这你就不懂了。”陈启铭后视镜里的目光带着几分八卦，“听说靳怀远小时候，靳家老爷子遭遇了资金危机，可刚好女儿出生后，九河坊蒸蒸日上。靳家老两口就盼着女儿接班，逢人就说‘芮欣从巴黎学的餐饮管理’。可偏偏靳芮欣幼年被人绑架了，据说救回来后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在国外是上学还是看病。其实啊，要不是靳怀远这几年把九河坊从老字号盘活成网红品牌，他们家早就走下坡路了。现在倒好，燕禄记成了靳芮欣的‘学成成果’，哥哥成了给妹妹打下手的。”
车子转过最后一道弯，远处杨柳渡古镇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只见蜿蜒的运河如一条灰绸，缠绕着鳞次栉比的灰砖院落，几艘平头漕船缓缓划过水面，船舷荡开的涟漪拍打岸边石砌驳岸。对岸的二层硬山式建筑错落林立，飞檐下悬着暗红宫灯，在晨风里摇晃出厚重的剪影，岸边石砌驳岸被晨雾洇成青灰色，漕船像浸在水墨里的剪影，船工的号子声隔着雾气飘来，像是从百年前的时光里漏出来的，恍惚间像是从老版画里走出来的景致。
紧接着，车子拐进古镇巷道，青瓦白墙间，临河而立的三层古楼飞檐翘角，斑驳门楣上悬着“漕运商会旧址”的黑底匾额，而更醒目的鎏金招牌“燕禄记”正悬于二层檐下，在阳光下流转着细碎金光。还未靠近，混合着枣泥甜香与老陈醋的气息便顺着车窗缝隙汹涌灌入 ，鼻腔里瞬间漫开醇厚的麦面香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八角桂皮味。抬眼望去，街道两侧老字号店铺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身着粗布衫的老汉推着石磨缓缓前行，磨盘转动间溢出的豆香，与糕点铺飘来的甜腻气息激烈纠缠，将一幅鲜活的市井长卷，不由分说地铺展在眼前。
林悦宁举起相机，熟练地调整好光圈与焦距，镜头里，飞檐下悬挂的红灯笼随风轻晃，倒映在河面上碎成点点光斑。
“不过说真的，”陈启铭将车停在沿河停车场，熄火时转头看向后座，“这次和九河坊谈赞助可得小心。靳芮欣表面笑眯眯的，实则手段凌厉。上个月刚把市场部总监换成自己留学时的闺蜜，听说在公司都不怎么能看到他哥了。”
徐浩推开车门，九月潮湿的水汽裹着桂花甜香涌进车内，“好了，我们先跟着启铭去燕禄记看看。小宁，等会多听少说话，看看情况如何。，
林悦宁应了声，背着相机包跟在两人身后踏入燕禄记。雕花木廊蜿蜒如游龙，二楼待客区传来伙计们的招呼声，徐浩与陈启铭驻足和负责人交谈时，她瞥见角落里一架雕满缠枝莲纹的木梯，直通上方虚掩的雕花槅扇门。她轻手轻脚踏上楼梯，每级台阶都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三楼格局呈“回”字形，中央是天井状的中空设计，透过雕花栏杆能俯瞰二楼熙攘的糕点展示区。回廊两侧分布着几间厢房，其中一间半敞的房门前垂着月白色纱帘。林悦宁猫着腰刚举起相机对准窗外飞檐，忽闻东侧廊道传来高跟鞋叩击的脆响。
“哥，这次古镇活动的赞助方案，你可得多费心——毕竟，九河坊的招牌可不能砸在我手里。”娇嗔的女声混着瓷器碰撞的轻响传来。
林悦宁慌忙躲进廊柱后的阴影里。纱帘内，倚着窗台的男人抬手转动檀木手串，藏青衬衣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夏日阳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温润光泽里，薄唇紧抿似藏着满腹心事，冷漠又疏离。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红色漆皮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刚才的那个女声：“可客户们认你这张老面孔啊——”
“该交接的客户资源都给你列了表。”男人语气透着无奈，“以后按季度给我分红就行。”
“又要躲？”女人猛地将手中的文件拍在檀木桌上，声音带着几分嗔怒，“爸催得紧。他昨天还说，让你带带我直播带货的新团队！”
“你找专业直播机构不比我强？”男人冷笑转身，又添了几分烦躁，“非要把我拴在店里……”
林悦宁本能地被三楼雕花槅扇透出的古意吸引——从这个角度俯瞰，天井的光影与一楼浮动的人流必然能构成绝佳画面。方才在楼下，她就注意到檐角垂落的铜铃在风里摇晃的弧度，此刻登高远眺，定能捕捉到飞檐与运河交织的动态韵律。
林悦宁指尖发痒想要拍摄天井光影，却不小心让相机背带蹭到廊柱雕花，发出细微响动。却见他突然掀帘而出。四目相撞的刹那，男人眼底先是闪过剧烈的震惊，仿佛被夏日骤雨打中的湖面泛起涟漪，紧接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喜悄然爬上眼角，像是在闷热的夏日里突然撞见一汪清泉。
“哥？”靳芮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靳怀远抬手拦住妹妹，喉结滚动着，语气不自觉放软：“你先下去，我要一个人静静。”他的手摩挲着廊柱上斑驳的雕花，挡住了林悦宁的身影，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林悦宁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难以名状的情愫 。
靳芮欣并未朝林悦宁躲藏的方向看去，只是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疑惑：“好吧，那你快点，别让客户等太久。”说罢，她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只留下空荡荡的回廊里，林悦宁与这个在阳光里展露别样情绪的男人，在摇曳的光影里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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