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赛的时间一天天紧张起来,蒋婧本就是个极易感知到他人情绪的孩子,在蒋斐轩日益严苛的训练下,她能感觉到斐轩哥哥似乎比她还要看重这次比赛。
每天放学,她上完芭蕾课回来,斐轩哥哥就会来秋水庄园和她一起练琴,从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中间只休息十分钟。
偶尔忘情起来,他甚至会加练到十二点,最后直接在四叔家里留宿。
蒋源和程与英对女儿并没有太多的卷娃心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拒绝斐轩哥哥,还特意询问她是不是太辛苦了。
蒋婧面对爸爸妈妈的担心,却表现截然相反的态度。
“我答应了斐轩哥哥要和他一起成为钢琴家的,斐轩哥哥说了,这是我第一次亮相国际赛事,必须闪亮登场!所以我要好好练琴的,我要像斐轩哥哥那样,很累也能坚持下去。”
蒋源和程与英听了,既感到心疼,又油然而生出无限的骄傲。
不过夫妇俩还是认为睡觉时间很重要,程与英坚持道:“最迟练到十一点,十一点半准时睡觉。等你比完这个比赛,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十点就睡觉。”
蒋婧点头如捣蒜,无比同意地说道:“我会的妈妈,我最喜欢睡觉了。等我比完,我要睡好多觉,因为我这些天都有些睡不够。”
爸爸和哥哥们都心疼极了,练琴期间不时嘘寒问暖、送水果点心,守着时间,严格卡点来阻止他们超时训练。
*
蒋斐轩很满意近来妹妹这样配合他的练琴计划,不过顺利的备赛进程在选曲上又出现了意见相左。
他为她选了一套难度水平很高的曲目,避免了那些大众化的、被弹滥的自选曲。
可是蒋婧却不愿意,坚持要选自己想弹的曲子。
“这些曲目,能展现你的技巧实力,还能讨巧地贴合评委的胃口,对你得奖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我不喜欢弹,我觉得它们不怎么打动我,我想弹一些我觉得动听的曲子。”
蒋斐轩按捺着总是能被她轻易挑起的情绪,试图说服她:“你选这首曲子,技巧上不占优势,在表达上也很难出彩,欧洲的评委对莫扎特的演奏挑剔至极,一首技术简单还处理得不好的莫扎特,比一首能展现技术、但内容单薄的练习曲更扣分。”
“可是你说了,最后的决赛等于我自己的演奏会,是要向大家展示我的音乐世界。我就想弹这个,我要弹这个。”
“我是这样说了,但是这到底还是一场比赛,不是演奏会,你要做的是竞争,打败别人,拿到奖项,被人们看到!这样你才算脱颖而出。”
蒋婧一时有些黯然神伤,抿着嘴又忍不住泛泪,觉得他说的对,但还是想弹自己喜欢的曲子。
争论的声音乍一停下,就只剩窗外呼啸的冷风声。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为摆放了钢琴,房间里严格控制着空气的湿度,暖气开得比其他房间低一些。
她的手许是由于冷,不自觉地蜷成拳头。
蒋斐轩叹了一口气,上前用手包裹住她小小的冰凉的手,传递着自己手掌的温度。
“对不起,我又对你说太多严厉的话了。”
“没关系。”蒋婧翁着声音说道。
“我还是要弹我自己选的曲子的,斐轩哥哥。我想让大家听我弹这个。”她仰起头看他,年幼的脸蛋上一瞬间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执著与心智。
蒋斐轩目光停留在她眼眸中很久,言语同样有着深藏情感的厚重。
“可我很想你获胜,想你尽快进到我这个专业圈子里。”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最后还是让李教授出面来指导。
李教授花了一下午听她对不同曲目的表达,最后给出了她最具有表现力的一套。分别是她自己坚持的一首古典奏鸣曲,加上蒋斐轩定下的巴赫和近现代曲目。
蒋斐轩合理怀疑老师在端水,对于妹妹坚持要弹的曲目感到很担心。这实在是对音乐理解力有巨大考验的作品,很容易一失足就造成千古恨。
他保持沉默,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她提升演奏水平。
*
两个孩子请了一周的假前往德国参加比赛。
在酒店安置好,蒋斐轩就拎着妹妹去主办方供参赛选手使用的准备练习室继续练习。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音乐学院,在琴房的走廊里,蒋婧能看到来自不同国家的参赛选手。
给她最大的冲击在于,目光所及的所有参赛选手的年纪都比她大了太多。
她像是一个误入了巨人国的迷你小人,要很努力地仰起头才能看清这些个子高大的人们长得什么样。
谁能让她赶快长高一点啊,她的脖子真的好酸。
完蛋了,她又接着想到。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有机会获得奖项,因为这个比赛看起来都是大孩子们来参加的。
如果一个比赛全部都是大孩子,那还有她一个小孩子什么事呢?
蒋斐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若有来往的人向她投来目光,或是将要碰到她,都会第一时间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迎面碰到一个练琴结束出来的金发女生,她看到蒋斐轩很是吃惊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格外狂热地用一口美式英语说道:“是你!Feixuan! 哦抱歉,原谅我的发音,你们中国人的名字真的很难念出标准的发音。”
蒋斐轩冷淡地微微皱眉,出声道:“抱歉,你哪位?”
“我真的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你!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们此前一起参加过这个比赛,那一年你毫无意外地获得了第一名和最受欢迎奖,至此成为钢琴界的冉冉新星。我当时太崇拜你了,不明白怎么会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弹得这么好。我当时没有获得任何名次,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奇妙的是,是你让我感到自残形愧,也是你让我再次燃起了重新追逐梦想的信心。今天能看到你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哦等等,你别告诉我,这一次的比赛你还参加吧?”
蒋斐轩不耐地皱起眉宇,打断她还预继续说的话:“抱歉小姐,我赶时间。以及,这一次我不参加比赛。祝你好运。”
蒋婧被哥哥牵着走,头却克制不住地仰起来,去盯着那个金发小姐姐看。
金发美女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可爱”,还朝她做了一个飞吻。
蒋婧腼腆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被哥哥拽进了房间。
紧张的情绪是会被感染的,蒋婧察觉到哥哥的紧绷,也不敢懈怠,抓住最后的时间努力地做最后的备赛调整和练习。
他把自己的参赛经验事无巨细地传授给她,叮嘱了一些上台需要注意的细节,并反复地安慰她不要紧张。
“弹得时候要集中精神,不要管台下的一切。也别担心自己会忘谱,我们已经练习得很充分,只要在台上足够专注,你就一定不会出错。所以不要紧张,调整好状态。”
蒋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说道:“斐轩哥哥,你好像比我还紧张。”
他轻笑了一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在意,对这一点很是坦诚:“小婧,这一次的比赛,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拿奖。比李老师,比四叔四婶,都希望。”
他望向她的目光像融雪,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深邃明亮的眼眸里是对她寄予了重大期望的看重。
蒋婧抿了抿嘴,心里其实想说可能不会拿奖,也不用太紧张,不过看他这么当一回事,她还是说道:“你放心吧,斐轩哥哥,我会好好弹的。”
*
比赛会场是当地富丽堂皇的市政大剧院,台上只摆放着一架黑色的施坦威钢琴,台下座无虚席,来参与比赛的观众都身着正式的礼服。
蒋婧在后台候场时,听到了上场的选手们高超的演奏技巧,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本来是不紧张的,因为想着应该也不会拿奖。其他参赛选手比自己年纪大那么多,肯定要比她厉害很多很多。她都没有什么竞争力的,唉。
可是虽然秉持着到此一游的心态,要上台了还是有些紧张。
蒋婧用着哥哥教她的法子,在原地深呼吸,小跳了一下,张开双手做着放松的扩胸运动。
“原来是你要参加比赛吗?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和Feixuan是什么关系呀?”
陡然间,身后响起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有些耳熟的声音。
蒋婧转过去,发现是昨天遇到的那个金发姐姐。
她有些局促不安,但还是礼貌地用英文回复道:“我叫蒋婧,我是斐轩的妹妹。”
“原来如此。你几岁了?”
“再过几天就7岁了。”
“7岁?你真的是报名这个组别的吗?和我一样?”
蒋婧不明白她的讶异从何而来,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那金发女孩做了一个吐血的动作,把蒋婧给逗笑了。
“也许你们家盛产钢琴神童呢,我记得你哥哥参加比赛那一年也只有7岁,我当时已经10岁了,无法接受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打败。现在我又卷土重来了,势必要在这场比赛里拿到冠军。”
蒋婧眼睛很专注地看着她,随着她的话语尤为赞赏理解似的点点头,非常饱含诚挚之意地说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得到冠军的,因为我哥哥这次不参加嘛,他不在的话,你就有机会了。祝你表演顺利!”
金发女孩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是有点扎心,但也没想太多,朝她一笑:“希望如此,那我先进场了,祝你也表演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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