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瞬挤满了人，要不是有应将军在床边站着，一众太医简直想用眼神把羿无非烧出个洞，好见证这场仿若神明带来的奇迹。
人群中心的羿无非还说不出话来，无辜眨眨眼，任由旁人对他动手动脚。
嘴上不能说，但心里还是可以的。
【这不是小阿庆和谷爷爷吗？你们怎么在这？还有那群太医，眼珠别瞪了，再瞪就要瞪出来了，怪吓人的】
“他们来给你治伤，你自己别瞎动，小心伤口裂开。”
冷漠的语气，冷酷的味道，众人诧异地往应将军身上看一眼，本还想着他和谁说话，回头看到羿无非轱辘的黑眼珠子，又顿时了然。
两位大人还真是默契，一人不用说话都能交流。
【当我三岁呢，强调这个。对了，我睡了多久啊？】
应长枫提起嘴角，本是想笑的模样，在最后沉了下去。
“十九天，你若是再多睡一会，指不定还能凑个整。”
【你好像在阴阳我？嘶，应大将军就是这么对待伤患的？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便当作没听到，下次不准再说了。】
“呵。”
【对了，我醒来之前你在念什么？】
“《狐狸书生和他的俏新郎》第二部。”应长枫随手翻开手里的话本，“已经念完了。”
“首辅，首辅大人您别笑！伤口会崩开的！”
应长枫板起脸。
【真是个好名字，一听便知是个怎样的故事。】一个人以自己为原型的故事确实尴尬，可两个人听就是比谁更尴尬，所以弈无非不怀好意。
【应将军，你应该也全部看了，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应长枫想起刚刚念的最后一段话，捻着书页的手微微摩挲，没理他。
弈无非等了一会。
【应长枫，应将军？尊敬的无逾大将军，亲爱的丰桓大人？……好啊你冷暴力我，等兄长回来了看我怎么告状。】
无逾矩、无逾期、无逾心，无逾本就是他的封号，从弈无非口中念出，便好像心里多了把刷子，轻轻地，搅得人心烦意乱。
至于面上，尊敬的应大将军冷笑一声：“告状，你倒是可以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皇上这几日心情可不算好。”
可不是吗。除了一心扑在弈无非身上的阿庆，周围太医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这些天雪也没见着怎么下，殿内的温度倒是越来越低。朝臣打架的次数都默默减少频率，难得安分。
说曹操曹操到，应长枫话音未落，皇上便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
才一进门，就对上弈无非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皇上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让周围太医免礼，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恢复的还算好，可真要完全痊愈，大概还要养上几个月。这几月，记得不要让弈大人剧烈运动，戏水纵马，在房顶上跳是最不行的。还有吃食方面，记得少吃……”
弈无非还没来得及激动，皇上在一旁打断道：“他平日就什么都不吃。”
“啊。”阿庆震惊地看了弈无非一眼，不过想想他之前的身体，好像又可以理解，“那便要多吃些，我回头写一份药膳来，弈大人每日按照这个吃就行。”
“好，费心了。”
看得出皇上来势汹汹，太医们面面相觑，强行拉着还想留下观察的阿庆往门外走。
寝房在一瞬安静下来，羿无非好像感受到应长枫说的皇上最近心情不好，悄悄吸了口气。
来得巧不如走得早，他双眸一闭，决定就地关机。
“羿无非。”皇上被他这掩耳盗铃的态度气笑了，伸手想和以前一样敲他脑袋，不知想起什么，又捏紧五指收拢在身侧。
他很想骂几句，骂他不知死活，独断专行，自己是个什么身体不清楚，非要跑出去逞这个能。
他更无法原谅当时离开的自己，只是小小一段路，甚至没能跨过京城两端，便看到原本朝气蓬勃的青年蜷缩着躯体，几乎要和这漫天风雪融到一块去。
“羿无非。”皇上突然卸了气力，语气里都透露出无从不安。
“我很怕，我真的很怕。我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在想，要是你这真的留下不可逆创伤该怎么办，要是你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该怎么办。我怎么和皇母君父交代，我怎么和自己交代……又该怎么和你交代。”
【……】
他闭上眼，最终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很厉害，哪怕在京城这吃人不眨眼的地方，你同样如鱼得水，活得自在。”
皇上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弈无非从小在爱的养分长大，虽然没指望他学会制衡权术玩弄人心，却也怎么都不应该培养出独行其是的个人英雄主义。
总是这样，什么都想做，什么都要一个人做。
弈无非失忆那天他是高兴的，好像他终于从小小的自我中脱离出来，学会毫无目的的撒娇讨巧，也学会在工作上机灵耍赖。他以为他好了，所以稍稍放手，然后换来这种结局。
“可下次，如果真的还有下次，不要再一个人了好不好，你总要学会依靠，总要明白这天下还有能跟上你的人。”
弈无非觉得兄长好像要哭了，可是……他还好好的呀，好好地睁开眼睛，好好地闹腾，甚至还能怼得应长枫说不出话。
痛的话，就有一点点，超级小，从胸口放大到全身，便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他有些慌了。
内心一片空白，以至于将求助的视线投到一旁站着的应长枫身上。
总是习惯不了弈无非示弱的模样，应长枫面无表情张开嘴。
道歉。
【兄长，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下次我一定不会再一个人打怪冒险，人走单不开团，我保证！】
说的什么东西，皇上习惯性一头雾水。
应长枫提起嘴角，继续开口。
请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真的！做不到我就一天吃三……五顿饭！其中有三顿吃糖炒红烧肉！】
这对弈无非来讲确实是很严重的毒誓，皇上一下被逗得笑出声，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摸摸他炸毛的脑袋。
气氛一下十分祥和。
窗棂不知在何时停下一只鸟雀，扑棱着翅膀，短喙张合，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
【对了，任尚书和慕容将军现在如何？】
应长枫：……
皇上：……！
“弈无非！”皇上这回是真的气极反笑，手痒痒的，恨不得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狠狠打一顿，“你自己算算醒来有多久，一时辰都没有！我倒是懂了，靖朝大概是找了一群饭桶白痴来鎏金殿摆看，字看不懂武学不会，便什么都要你来操心。”
皇上从袖子掏出一本书，几乎是扔到小案上，深吸一口气：“应将军，随之接下来还要拜托你。他若是闲了，就读这话本给他听。若是再无聊，我便派人再去取，直到他学会休息那一天。”
话完，甩袖离去。
【……应长枫，这个，什么书？】
应长枫面色古怪，“《狐狸书生和他的俏新郎》，第三部。”
弈无非安详闭眼。
现在搞同人，都这么高产吗？
【不是。】
弈无非想不明白。
【您应大将军没事要做吗，来这给我来这念话本？】
“最近确实无事。”应长枫优哉游哉捧着书，翻过一页目录，“该审的审，该杀的杀，我忙了那么久，总该让自己放松一下。皇上推荐我来你这读点话本，目前看上去也还算不错。”
其实不是，那些刺客查不出来历，最后被应长枫刺穿左胸的勉强留下条命，却在醒来后成了疯子，什么都问不出来。
有时候累了，便会来弈无非这里坐坐。
当然，这些就不便告知弈无非了。
某人躺床上小小“哦”了一声，抬眸看向窗外。
昏迷太久，弈无非现在精神得很，看一缕风、一束光都觉得新奇和久违。
只是他到底改不了他那爱操心的性子，这些事没解决就好像千万只蚂蚁在心口蠢动，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总会闪过一些片段。
而这就捅了娄子。
应长枫不愧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灵敏神经，这些片段稍一闪过，他便掏出随身携带的本子，用低沉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娓娓道来。
弈无非更是没法每时每刻控制自己心声，尤其在这种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下，大脑愈发活跃。
导致还没休息几天，狐狸俏新郎就已经读完五部，听到完结的那一刻，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而后不过一时辰，他看到应长枫手里换上新的，主要是绛色黑边的封皮，想不注意都难。
【……这回又是什么？】
“《吾之挚爱，艳鬼先生。》。”应将军微微蹙眉，似乎也不太能明白作者都在想些什么，但察觉弈无非心中一言难尽，便又自若如常读了下去。
弈无非：……
哈。
还有高手。
这篇与上本不同，没什么相爱相杀欢喜冤家的展开，两人从一开始便爱的死生不渝。而命运给他们开了个大玩笑，一场陷害，阴阳两隔。主角其一本想跟随爱人而去，却又不得不留下来查明真凶，夜夜心如刀割。
直到被留下的他思念成疾，竟妄图逆天改命复活爱人。
只是，他耗尽心血也无法让爱人醒来，仓皇失措之际，爱人魂魄在天地拢聚，以一种只有他能碰到的灵魂留在他身边。
有一说一，全文文笔斐然，剧情烧脑，虽然一如既往地延续了断章狗的常惯，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在文学界的不俗地位。
就是……
其香艳程度也让人望其项背。
这算，这应该算小情侣甜甜蜜蜜吧。我觉得还挺好磕的，狗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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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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