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喊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的记忆。
那冰冷的湖水,刺骨的寒意,我决绝地翻窗跳下,将他独自留在岸上,只留下一条冰冷的项链。
水淹没头顶的瞬间,耳边似乎也回荡着这样绝望的哭喊,一声声,敲打着我的心脏。
而我,狠着心,没有回头,一心只想逃离。
悔恨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右眼的剧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我完好的左眼涌出,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凉,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湿冷的痕迹。
冷风吹过,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我和他,我们这对父子,真是可怜得可笑。
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打着嗝。哭声渐渐小了些,他从挡着脸的小手手指缝隙里,偷偷地觑着我。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委屈。
然后,一只冰冷、沾着雪水的小手摸索着碰上我的脸颊,笨拙地想要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喉咙哽咽。
用手背用力搓了搓脸,然后将他放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解开自己的外套,将他冻得微微发抖的小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他的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珠。
我低声说:“回家了。”
抱紧怀里失而复得的珍宝,转身,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雪还在下,覆盖了来时的脚印,也似乎暂时掩盖了那些无处安放的伤痛和恐惧。
“下次不许再这样乱跑了,听见没有?”
外面的寒气还没散尽,我怕他冻病,也怕自己这副样子再受凉,回到酒店就立刻放了热水。
浴缸里热气氤氲,为了方便,索性把他也抱进了浴缸。
小家伙滑进温热的水里,身体放松了些,但看我跟着进来,脸颊腾地红了,扭过小脑袋,只肯给我看湿漉漉的后脑勺。
我拿起柔软的毛巾,沾湿了热水,轻轻给他搓背。温热的水汽模糊了视线,也稍稍缓和了我紧绷的神经。
“外面坏人那么多,万一被人抱走了怎么办?”我的声音在浴室里回响,柔和了许多:“你要是想出去玩,跟爸爸说,爸爸会带你去。下次不许再一个人跑掉了。”
搓完了背,我拿起儿童洗发水,挤在手心揉出泡沫,准备给他洗头。
“用手把眼睛蒙好,别让沫子流进去。”
贝奇听话地抬起小手捂住眼睛,但隔了几秒,又放了下来,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脸上缠着的纱布:“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靠得很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担忧和……害怕?
大概是被我刚才狰狞的样子吓到了。
我抬手下意识地碰了碰受伤的右眼位置,隔着纱布都能感觉到肿胀和疼痛,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爸爸……生病了,这只眼睛坏掉了。”
回家换衣服时,我在镜子里瞥见过自己的尊容,确实惨不忍睹。大概是之前情绪太激动又哭了的缘故,原本包扎好的纱布又渗出了血,暗红的血迹晕开了大半,配上红肿的脸颊,活像刚从什么恐怖片场跑出来。
他带着孩子气的认真的小声问:“治病要很多钱吗?”
我低声回答:“嗯,要付出代价。”
如果用金钱衡量,窟庐塔族人的火红眼,每一双都是无价之宝。
库洛洛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缠着的纱布,又低头看看浴缸里温热的水,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心里一软,故意咧开嘴想逗他,结果扯到了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表情瞬间扭曲:“嘶……你亲爸爸一下,爸爸就不痛啦!”
嘴上耍着无赖,眼睛却因为疼痛而眯了起来:“真的!”
这种厚脸皮讨亲近的招数我不是第一次用了,通常贝奇只会抿着小嘴,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瞪着我,看得我心里直乐。
这次他犹豫了几秒,小小的身体往前挪了挪,冰凉湿润的小嘴唇,带着浴缸的水汽,轻轻地在我没受伤的那边脸颊上碰了一下,软乎乎的,像沾了水的花瓣。
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脸上的抽痛似乎真的被这软绵绵的一下给驱散了。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站起身,抓过旁边的浴巾胡乱擦干身体,套上浴袍。
回头一看,贝奇还乖乖地坐在水里,周围漂着七八只嘎嘎叫的小黄鸭,他正伸出手指戳着其中一只的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画面……我心里一动,赶紧跑出去翻出相机,“咔嚓”“咔嚓”对着浴缸里的小家伙连拍了好几张。
“你在干嘛!” 他被快门声惊动,抬头看见我手里的相机,立刻抓起身边的小黄鸭朝我丢了过来,溅起一片水花。
“给你留个纪念啊!” 我侧身躲开袭击,晃了晃刚从相机里吐出来的照片,看着上面的影像在白色相纸上慢慢浮现。
哎呀!坏了!浴室里全是水汽,这么潮湿的环境,照片会坏掉的!我赶紧捏着照片跑出浴室,找了本厚书,小心翼翼地把它夹了进去。
等我拿着吹风机回来给贝奇吹头发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奥加”的名字。他这几天大概在外面玩疯了,庆祝他所谓的逃离变态囚禁,社媒上天天能刷到他和不同女伴吃饭看电影的照片。
我按下接听键,一边用毛巾揉搓着贝奇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准备好制约解除的代价了。”
“哦?这么快?”奥加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没问题。”
就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他忽然又加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说真的,酷拉皮卡,你确定那小鬼是你儿子?我怎么看,你们俩都找不出一丁点像的地方啊。”
电话那头似乎还传来了他低低的嗤笑声。
我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捏碎手机,“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等着吧,明天解除了制约,别怪我不讲风度,先揍你一顿再说!
给贝奇吹干头发,把他抱回柔软的大床上。
也许是今晚经历了太多,这小家伙的话格外多,躺在被窝里,睁着黑亮的眼睛,问东问西。
从我受伤的眼睛,问到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再问到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探究光芒,专注地看着我,好像要透过我的皮囊,看到更深的地方去。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
人啊,果然只有在开始对某个人产生真正的在意时,才会这样刨根问底,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吧。
我花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笨拙的方式去靠近,去示好……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终于不再对我竖起尖刺的孩子,我欣慰地想,总算是……让他开始接纳我这个爸爸了。
我端着那杯颜色鲜亮的果汁,指尖微微用力,透明的玻璃杯壁沁出凉意。
奥加就要来了,我需要贝奇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受任何打扰。
“喝吧,贝奇,你最喜欢的果汁。”
库洛洛坐在沙发边缘,两条小腿晃荡着,他抬起头,目光从那杯漂亮的液体滑到酷拉皮卡脸上,在靠近眼睛的纱布上停顿片刻。
然后,他笑了,一个极轻、极快的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平静,可那笑意全然没有抵达他黑沉沉的眼底。
啊,终于要来了。是为了治好那只眼睛吧?
卖掉他,或者……挖掉他的内脏。
他伸出小小的手,接过了杯子。
他毫不迟疑地将杯口凑到唇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浓郁的甜味滑过喉咙,像是某种最后的告别仪式。
放下还剩小半杯的果汁,他抬起脸,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酷拉皮卡,要把眼前这个漂亮坏人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里。
他却有种奇异的镇定,声音很轻地告别:“午安,酷拉皮卡。”
这孩子……我对上他过于平静的眼神,心跳漏跳了半拍,随即被即将到来的计划和此刻掌控一切的满足感所取代。
我心底的期待几乎要按捺不住,声音却放得更柔:“午安。”他低头,温热的嘴唇印在贝奇冰凉的脸颊上:“睡吧。”
再见。
库洛洛顺从地闭上眼睛,意识在甜腻的暖意中逐渐模糊。
他知道,就算自己变得残缺不全,这个人也不会丢掉他。
我抱着怀里沉睡的孩子,坐在客厅中央。周围的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边,脚下是奥加用粉笔画出的巨大时钟图案,他说这能隔绝时间干扰。
奥加搓了搓手,看向我:“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开始吧。”
奥加的声音带着专注:“那你最好闭上眼睛。”
我依言合上双眼,手臂收紧,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背脊,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
时间似乎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细微的能量波动。直到奥加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好了,可以睁开了。”
为什么要说出孩子是库洛洛的,其实原因很简单,酷拉这么说是希望库洛洛可以好好对待贝奇,虽然永远都不让库洛洛知道他有一个儿子的存在是很爽,但是有时候,爱往往比复仇更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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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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