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稚嫩的童音远远传来,贝奇跌跌撞撞地朝我跑过来,小脸上挂着泪珠。
我弯腰稳稳接住扑进怀里的小家伙,伸手给他拂掉粘在额前黑发上的草叶:“宝贝,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贝奇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小嘴瘪着,满是委屈地控诉:“爸爸,他们都不和我玩。”
“为什么呢?”我蹲下身,指腹轻轻揩掉他脸颊上的泪痕,声音放得温和:“你的小皮球呢?弄丢了?”
“呜呜呜……丢了……”贝奇抽噎着,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爸爸,我是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怎么会!”我心头微动,伸手将他柔软的小脸捧在掌心,低头在他肉嘟嘟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贝奇是爸爸最珍贵的宝贝。”
“可是妈妈不要我。”他小声嘟囔,眼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倔强地忍着不掉下来。
“谁说你妈妈不要你的!”我立刻反驳,声音不自觉地绷紧少许,随即又放缓,指尖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妈妈很爱你,他是世界上最疼你的人。”
“比爸爸还要好吗?”他乌黑湿润的双眼定定地看着我,里面清晰地闪烁着孩童纯粹的希冀:“比爸爸还要疼我吗?”
我喉头动了动,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将他整个抱起来,调整姿势让他安稳地坐在我的手臂上,迈步朝家的方向慢慢走去:“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不求回报对你好,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贝奇顺从地搂住我的脖子,小脑袋靠在我的颈窝,闷闷地蹭了蹭,又问:“妈妈长什么样呢?”
“嗯……”我望着前方的路,脑海努力的编写:“很温柔,很漂亮,非常的聪明。”我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和贝奇一样可爱善良。”
“那妈妈……为什么不要我呢?”贝奇不满地撅起小嘴,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失落和委屈,“小朋友们都说我是坏孩子,没人要。”
看着贝奇委屈的小脸,心头涌上一股冲动——要不要搬家?
换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或许在那里,贝奇不会因为那些模糊不清的流言蜚语而被排挤,能交到真正的朋友。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被我强行压下。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不停地搬家,像无根的浮萍,对贝奇的成长没有任何好处。环境的频繁变动只会让他更加缺乏安全感,更难建立稳定的人际关系。
他需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些,面对那些不友好的目光和刺耳的言语。挫折是成长的一部分,即使这部分来得如此早,如此伤人。
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在他跌倒时,鼓励他自己爬起来;在他迷茫时,给予他方向;在他做错事情时,及时拉住他,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只是……这样对他来说,未免太过艰辛。我的心像是被细密的针扎着,疼得厉害。
不久前,我们刚为贝奇庆祝了他的5岁生日。
我笨拙地用省下来的钱买来面粉和鸡蛋,尝试着烤了一个小小的、形状并不完美的蛋糕,上面用野果酱歪歪扭扭地写了他的名字。
他看着那插着三根细蜡烛的蛋糕,眼睛亮晶晶的,拍着小手,笑得格外开心。
烛光映在他纯真的脸庞上,也映着他额头那个与我、与那个人如出一辙的十字印记。
那一刻,我的心既柔软又酸涩。
然而,好景不长。
或许是他小时候在我腹中时,我自暴自弃,没能给他足够的营养;又或许是在旅途颠沛流离没有好好被养育,他的身体底子似乎比同龄孩子要弱上一些。
免疫系统尤其脆弱,换季或是稍有风吹草动,就容易生病。
这几天,他又开始发烧了。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玩具小熊都失去了吸引力,只是无力地躺着,额头上覆着我刚换下的湿毛巾。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我的掌心,直直烙在我的心上。他难受地哼唧着,眼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就像被无数把钝刀子反复戳刺,痛得难以呼吸。
我坐在床边,轻轻将他揽进怀里,让他虚弱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一滴、两滴,砸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很快洇湿一片。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我以为,在亲手掩埋最后一个族人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已经流干了。
可是,自从有了贝奇,我的心好像也变得格外软弱。
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才能活下去的幼苗。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不,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狠狠掐灭。
我绝不会离开他,绝不会让他独自一人。
我抱紧了他,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感受着他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一遍遍在心底对自己说,我绝对会保护好他。
为了改善他那稍显孱弱的体质,我养成了每晚给他注射营养剂的习惯。针管冰凉的液体缓缓推入,贝奇已经从最初撕心裂肺的痛哭,到现在只是紧紧咬着下唇,把泪水倔强地堵在眼眶里,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却不再发出哭声。看着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又酸又涩。
准备好营养剂,我将白天抽空烤制的小饼干仔细包好,放进贝奇出门时总挂在身上的那个小布袋里。“拿着,宝贝,”我把袋子递给他,声音尽量放得轻松:“带去分给小朋友们吃。”
贝奇的小手捏着袋子边缘,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可是……他们上次抢走了爸爸送我的小皮球……我不想跟他们玩了。”他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显然还记着那次的不愉快。
“傻孩子,”我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伸手理了理他有些歪斜的衣领:“皮球被拿走了,就应该自己去要回来。爸爸相信,小朋友们不是故意的,你把饼干分给他们,他们一定会把皮球还给你的。”
贝奇浓密的睫毛扑闪了几下,带着水汽的眼睛望着我,里面盛满了不确定:“真的吗,爸爸?他们……还会跟我玩吗?”
“当然会,”我肯定地点头,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头上那个与我别无二致的印记,语气带着鼓励:“贝奇只要勇敢一点,看着他们,大声说:‘请和我做朋友吧!’勇敢的孩子,大家都喜欢的。”
“请……和我做朋友……”贝奇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
“怎么了?”我柔声问。
“爸爸,亲亲。”他踮起脚尖,柔软温热的小嘴唇小心翼翼地印在我的眼皮上,带着饼干的甜香和独属于他的奶味:“爸爸最好了。”
我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出双臂,在他的左右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啵”声。
“快去吧,拿到皮球就早点回来,爸爸在家等你开饭,知道吗?”
“嗯!”贝奇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期待的笑容。
他转身,迈开小短腿,穿着那双会嘎嘎叫的小鸭子鞋,哒哒哒地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直到那嘎嘎的声响彻底听不见了,我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良久,才缓缓站起身,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该去做饭了。
碗碟收拾妥当,厨房也恢复了整洁。我擦干手,目光投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不起眼的门。
是时候去看看那个人了。
拧动冰冷的金属门把,一股混合着干燥花香和尘土、略带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沿着狭窄的石阶向下走,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地下室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中央区域。
那里放置着水日棺,箱盖紧闭。走近些,能更清晰地闻到那股干枯玫瑰的香气,它们早已失去水分,颜色暗沉,散落在容器周围的地面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贝奇从未踏足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家的地下,还囚禁着另一个人,一个与他有着血缘联系、却又是我的死敌的人。
我走到容器边,看着透明棺盖里着的人。库洛洛·鲁西鲁。
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昏暗的光线下,他已经恢复到三十多岁的面容轮廓分明,只是皮肤因为久不见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额头上那个逆十字印记在阴影中若隐真若现。
最醒目的是他胸口处那道狰狞的疤痕,即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像一个巨大的、丑陋的烙印,这几年,这个伤口在没有疗治的情况下自愈了。
他的呼吸很轻微,胸口只有极其细微的起伏,若不仔细观察,几乎会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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