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正时分,青川县城门外。
一大一小两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身穿玄色收口窄袖骑装的青年带着一队人马,守护在马车一侧。
“咚,咚,咚”车内传来低沉的声响。
“娘,什么事?”周展吉御马靠近车窗。
窗帘被里面的人捞起来,露出周母亲细纹的芙蓉面。
“这次来青川巡查生意,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什么?”周展吉装听不懂。
“你说感觉什么?不是你说不想继续往上考了,不想当官。”周母被这混小子气的不行,“这次来青川带你不就是为了让你体验体验,看能否接手一些生意嘛?也算帮帮你大哥,他忙的成天不着家呢。”
“娘!我考完乡试也才半年不到,我想松泛松泛。”
“中了举也不去考会试,就搁家里歇着,歇了半年了你还不满意?你爹和你大哥成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了,你在家这几个月,他俩看你越来越不顺眼。”周母数落他。
“爹和大哥就是羡慕我休息!”周展吉抬下巴哼气。
这自豪样气的周母音量都加大了:“谁不羡慕你,娘也羡慕啊!家里的事儿一大堆,没有几天是闲着的。”
停了停,又说:“你小子这段时间过于悠闲了,等回去你跟着你大哥打下手去。”
“……行吧。”
周展吉知道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了。
晚饭时。
温然搁筷问起:“温华后天旬休?”
“嗯,他最近对功课挺上心,也不怎么出去玩了。”张婉茹一边喝粥一边答道。
“去年那小子院试没过,觉得丢脸了哈哈哈哈哈。”温永盛揭穿他的遮羞布,“当时他还做着十二岁秀才的春秋大梦呢!”
“爹!”
温然无奈地,“你也知道他脾气暴冲,当着他面可别提这些。”
“我看温华的脾气是随了你爹的!”
张婉茹接过陈婆子递的手帕,缓缓地擦嘴。
“我脾气比他强多了!”温永盛不服地反驳。
须臾又提起:“婉茹,前几天我还琢磨着等温华过了院试,让他跟着大舅哥历练两年磨磨性子。”
张婉茹点头:“那我去信提前跟大哥说一声。”
“跟着舅舅到处跑跑也挺好,遇见的人和事多了,性子自然就稳重了。”
温然觉得这主意不错。
两日后,温华刚下马车,没管后面艰难抱着书箱的书童,就急匆匆的去了温然院子里。
“姐!我回来了!”
“怎么刚一回来就找我,有急事啊?”温然从屋里出来,就看见风风火火的温华垮着个脸过来。
“姐,会试不是结束了吗?陈明学有写信回来吗?”
温华拉着个脸询问。
“还没有,估计得过几天才能收到呢!”
会试结束半个月才放榜,就算马上写信送来,也得二十来天才能送到。一个月前会试结束,如果过了参加殿试也就是这几天了,可以连殿试的消息一起送来。如果没过,陈明学应该也在返乡的路上了。
“切,他最好不是落榜了,没有脸面写信!”
温华祝愿陈明学落榜。
“他应该在返程中了。”
温然对陈明学的学识有数,去年乡试过的还算从容,但会试天下英才聚集,他按理来说过不了。
听懂姐姐的话外音,温华终于神色缓和了许多。
温然知道弟弟不怎么喜欢陈明学,其实她也差不多,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当年温然尚在张婉茹腹中未瓜熟蔕落,开书塾教书的祖父去好友陈家做客,见到了七岁的陈明学,兴头上头对其拷问一番,见他聪慧一时眼馋,言儿媳肚子里若是个女儿,便结秦晋之好,陈老头自无不可。
两年后,温永盛科举考试进士及第但排名末端,所幸日常练武有些身手,分配至青川县衙任县尉一职。
温永盛积极上任前往青川,温祖父关了私塾与陈老头慢慢少了联系。只听说陈老头的儿子做生意发迹了,温祖父暗暗思索婚约一事并未多提,只当玩笑。
本来温祖父逐渐病逝,温父温母只当没有这回事了,偏偏四年前陈明学找上门来,自言父母做生意遭了匪祸,父母一行人被害,被抢的货是他爹将全部身家投了进去置办的。他父母弥留之际与他说过婚约的事,前来求收留。
于是,陈明学这守孝的三年是温家给他买了个小院子配了小厮伺候。
毕竟温家温然待嫁妙龄少女,不可能让个青年男子住府里日常进出。
温然也是四年前陈明学找来才从父母口中听到婚约的事,去年三年守孝期满正是乡试当年,陈明学便赶考去了。
温然见过陈明学几次,相貌堂堂,言语有度。
但温然没有什么少女心思。
前几年温然在跟张婉茹学管家,拿家里一家铺子练手,正是苦心提高铺子里盈利的阶段。
只是从温永盛那儿大概了解过他的学识水平。
掌家已学成的温然回忆起来陈明学,只对他彬彬有礼的态度有印象,细致样貌也不甚清晰。
温然不想跟陈明学成亲的缘由倒不是这个。
去年,陈明学出发前一天下午,托小厮给她传过信,请求傍晚见一面。
等傍晚,温然行至院门口,陈明学背对着院门站的笔挺。
听见脚步声,陈明学转过来看她。
“是什么事?”温然困惑于他的邀约。
“走之前想再见你一面!”陈明学眼神略有些越界的盯着温然,“等我高中,回来必向伯父伯母提亲!”
“……?”
“这几年的相处,让陈某对温小姐日思夜想,情根深种。”陈明学看出温然眼中的迷茫又道:“莫非……温小姐不知道婚约的事?温伯父未告知?”
“……我知道婚约的事,不是默契的不再谈起吗?”温然不解:“莫非……你对我有意?”
若温然记得没错,之前碰到过陈明学对友人说过无意履行婚约啊。
还有一次温然从好友嘴里听到陈明学邀请一位小姐一同出游。
这怎么也没看出陈明学对自己有意啊!
敬而远之还差不多!
“三年前我对温小姐的一见钟情,真心天地可鉴!”陈明学手抚胸膛状似伤心,“因守孝期我没有表明心意,但温小姐未曾感觉到吗?”
“等等……”温然止住他话茬,冷静:“我们认识这三年见过几次,但我不认为你对我有情,也确实没看出来你对我有情。”
“温小姐……”
“婚约一事勿要再提,我无意与你履行婚约。”温然送客:“……祝你此行顺利。”
从回忆里抽身的温然抿了口热茶。
说实话,至今温然也不知道陈明学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陈明学所谓的一见钟情,温然不信,最多是看上了美貌,屈指可数的见面,少得可怜的对话。陈明学对她的真实性格都不太了解,妄言什么真心和情根深种。
温然心想,这次他返程,也该正式有个了断了,毕竟所谓的婚约只是两家嘴上一提,连信物也无。
又抿了口热茶想着,倒是该给家里人通个气了……
“姐,我不想你嫁给他。”
温华撇嘴。
“早就知道了……”
温然以前觉得双方默认没有婚约这码事了,没想到陈明学一副要履行的样子,而且……前两天和娘一起去上香,才得知娘还打着他的主意。
“你看不出来我对他无意吗?等晚上我跟爹娘说清楚。”温然抬眼看着温华。
晚饭时分,一家四口刚入座。
厨娘正上菜。
温然突然开口了:“爹,娘,你们应该知道我无意与陈明学成亲吧。”
“嗯,知道。”温永盛点头。
“等他回来,爹您和他说清楚吧。”
温华左看右看,不敢发言。
“行吧,既然你确实不愿。”温永盛辩解道:“爹不是想着万一他踩狗屎运考中了,你日后直接就是进士娘子,跟他之间有爹的情份在,量他不敢怠慢你。”
“对啊,娘也是看中这点。”张婉茹认同夫君的言论。
“爹,娘,女儿心里有数。”
温然觉着男人若真可靠,没有情份也不会轻易怠慢发妻,就算不像爹对娘这样处处体贴,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若不可靠,再多情份也没有用,到了婆家受欺辱时,还冷漠旁观。
“娘,我今年才十六,还想再等一等。”
夏朝如今太平盛世,风气开明,只要愿意女子二十成亲不算晚,二十一二十二成亲的也不少见。
“也是,你还小呢,不着急。”
张婉茹本就打算多留乖女儿几年,回想自己也是待嫁闺中那几年最为舒服。
“那就这么定了。”温永盛也不愿意女儿那么早嫁。
说罢,才开始动筷吃饭。
温华藏不住地乐,为了装一下默默往嘴里塞饭。
——
同样是晚饭时分,州南府城周家。
难得一家齐聚,餐间氛围温馨。
日常七分饱的周庆放下筷子,说道:“上午青川旁支来人了。”
“青川?我和展吉刚从那巡察回来,有事怎么没听说?”刚从青川回来的周母赵佩兰感到疑惑。
“王家准备北方跑商的事儿。”周庆给妻子解释:“周望也想跟着分口肉吃。”
周望就是青川周家的领头人。
“哦……这事啊!我知道。”赵佩兰领会了:“之前周望只在州南经营,我以为他们不打算跑那么远呢,就没递信儿去!”
“对,周望这次也是下定决心增加产业了。”周庆点头,又轻皱眉头:“周望说是经常不对头的薛家先搭上了王家的线。”
“薛家?”
赵佩兰不懂薛家怎么提前知道的消息。
“之前听说青川有个商户送了个闺女给王四爷当妾,应该就是薛家了。”
大儿媳李诗钰为婆婆解惑。
王四爷是王家家主王家柱的亲弟弟,平时比较宠着。
“那怪不得了,王家柱对他弟弟是真宠得不轻!”但赵佩兰又有了新疑惑:“周望的消息又是哪来的?王家总不可能主动透露。”
周展宏上午也在场,听到了父亲和周叔的谈话:“是青川县尉温永盛递的消息,周叔也没明白缘由。”
“青川县尉?”还在干饭的周展吉终于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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