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最顶级的旋转餐厅，“云端之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筋水泥森林铺展到天际线的繁华盛景。
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食材烹饪后的馥郁香气、昂贵香水的后调，以及一种刻意压低的、属于精英阶层的交谈声。
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银质餐具与骨瓷碟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轻响。
这里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是顾少衍曾经如鱼得水的猎场。
然而此刻，他坐在这张靠窗的、视野最佳的桌旁，却如同置身冰窟。
昂贵的定制西装包裹着他微微发颤的身体。
面前摆着价值不菲的松露鹅肝和年份红酒，但食物的香气钻进鼻腔，却只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泛起一股混合着机油和腐肉的恶心感。
他的右手，那只覆盖着哑光黑色仿生皮肤的机械臂，正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高频震颤着。
指尖捏着的银叉，在骨瓷盘子上刮擦出刺耳的“咯吱”声，引得邻桌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士投来不满和隐晦的鄙夷目光。
“少衍？”对面，白依依妆容完美，穿着当季高定，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甜腻，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机械小臂上，试图安抚。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
“别碰我！”顾少衍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面前的红酒杯！
殷红的酒液如同泼洒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桌布，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狼藉。碎裂的水晶杯渣四溅！
“啊！”白依依短促地惊叫一声，慌忙缩手，脸上完美的表情瞬间碎裂，只剩下惊愕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堪。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顾少衍身上。
“顾少，您”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快步上前，声音带着职业的克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顾少衍根本没理会服务生，也没看白依依难看的脸色。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
混乱！脑子里像塞进了一万只毒蜂在疯狂嗡鸣！
无数破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意识深处交织、咆哮！
属于顾少衍的傲慢、嫉妒、不甘，与另一种更加冰冷、更加贪婪、充满了毁灭**的意志在疯狂撕扯！
“滚都给我滚开！”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那只猩红的机械右眼疯狂地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视线扫过餐厅里那些衣冠楚楚的食客，仿佛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堆碍眼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
垃圾，都是垃圾。那个女人，苏渺她在哪里？！
她才是真正的垃圾！必须回收！回收她！把她抓回来！关起来！碾碎！不，不对。不是碾碎，是。
混乱的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幽冥侵蚀和自身执念的泥沼中疯狂冲撞。
一个扭曲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和毁灭冲动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死死缠绕住他最后一丝理智。
“渺渺,我的垃圾。”他喉结滚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无视了餐厅经理的劝阻和白依依的哭喊。
踉踉跄跄地推开挡路的侍者，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朝着餐厅外冲去！
他要找到她！现在！立刻！
城市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苏渺靠在一辆大型绿色厨余垃圾清运车冰冷的金属车身上，后背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
她刚从附近一个高档小区后门收完垃圾出来，身上还沾着点菜叶的汁水和淡淡的馊味。
她手里拿着一个便利店买的、已经冷掉的素菜包子，小口小口地啃着，目光有些放空地扫过街对面橱窗里光鲜亮丽的奢侈品。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掌心的黑纹在玉简琴音的持续安抚下，只传来微弱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悸动。难得的片刻喘息。
【污染鉴定】视野被她习惯性地维持在最低消耗状态，如同一个无形的警戒雷达。
突然！
雷达的边缘猛地亮起一个极其刺眼的、高速移动的暗红色光点！
光点带着强烈的、混乱的幽冥污染气息，如同失控的火车头，正朝着她这个方向疯狂冲来！
其移动轨迹毫无逻辑，横冲直撞，沿途引发一片惊呼和汽车刺耳的急刹声！
苏渺的瞳孔骤然收缩！嘴里的包子瞬间失去了味道。
她猛地站直身体，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街道的车流和人潮，瞬间锁定了那个混乱的源头。
顾少衍！
他此刻的模样，只能用“癫狂”来形容。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敞开着，领带歪斜，头发凌乱。
脸上混杂着汗渍、油污（不知从哪里蹭的）和一种病态的潮红。
那只猩红的机械右眼如同坏掉的信号灯，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
他完全无视了交通规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车流中跌跌撞撞地穿行，引得喇叭声和司机的怒骂声响成一片！
他的目标极其明确。街对面，垃圾清运车旁，那个穿着洗白牛仔外套的身影！
“渺渺！苏渺！！！”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道，顾少衍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咆哮声穿透了喧嚣，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和扭曲！
“你在那里！垃圾！我的垃圾！我看到你了！”
他的吼叫引来了更多路人的侧目和惊愕。
有人认出了他，指指点点，手机镜头纷纷对准了这个状若疯魔的昔日豪门贵公子。
苏渺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口冷包子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右手悄然伸进了帆布包里，握紧了那个顶着兔耳朵的玩偶，玉简的琴音在意识中流淌，强行压下因对方靠近而开始加剧搏动的黑纹。
顾少衍终于冲过了马路，带着一股浓烈的汗味、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与**混合的怪异气息，踉跄着扑到垃圾清运车前，距离苏渺只有几步之遥！
他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那只猩红的机械眼死死锁定苏渺，闪烁着狂乱的光。
然后，在周围路人惊愕、鄙夷、看热闹的目光聚焦下，在无数悄然举起的手机镜头前。
“噗通！”
曾经眼高于顶、视苏渺如尘埃的顾家大少，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在了肮脏的人行道上！
跪在了苏渺面前！跪在了那辆散发着食物馊味的垃圾清运车旁！
“渺渺，渺渺”他仰着头，瞳孔涣散，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晶莹的口涎。
脸上却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混杂着狂热、乞求、占有欲和毁灭冲动的怪异笑容。
“回收我，求求你，回收我吧！”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孩童索要糖果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和癫狂。
“我是你的垃圾，最珍贵的垃圾。把我捡回去，关起来，只给你一个人处理。好不好？渺渺，回收我。”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那只覆盖着仿生皮肤的机械右手，竟还颤抖着、笨拙地伸向苏渺，似乎想去抓她的裤脚。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路人的表情从惊愕变成了彻底的荒谬和鄙夷。
手机拍摄的“咔嚓”声此起彼伏，闪光灯亮成一片。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涌起。
“卧槽，顾少疯了？”
“当街下跪求回收？这什么play？”
“回收？当垃圾？顾家大少这癖好，够重口啊！”
“快拍快拍！热搜预定！”
苏渺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口水直流、眼神涣散、如同一条乞食癞皮狗的顾少衍。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她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然后弯腰。
从垃圾清运车旁边一个敞开的、散发着浓烈馊臭味的绿色厨余垃圾桶里，拎出了半桶混杂着菜叶、果皮、剩饭残羹和油腻汤水的、粘稠发馊的厨余垃圾。
桶很沉，粘稠的汁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在顾少衍那充满狂热和期待的、涣散的目光注视下，在周围无数手机镜头的聚焦下。
苏渺双臂用力，将那半桶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粘稠滑腻的厨余垃圾，高高举起！
然后，对准顾少衍那颗仰起的、沾着汗水和口涎的头颅。
哗啦！！！
粘稠、滑腻、混杂着腐烂菜叶、发馊饭粒和油腻汤水的污秽之物，如同瀑布般，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瞬间！顾少衍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那张曾经英俊此刻却扭曲不堪的脸、敞开的昂贵西装前襟，全部被黄绿相间、散发着浓烈馊臭的粘稠垃圾覆盖！
菜叶挂在他的眉毛上，饭粒粘在他的脸颊，油腻的汤汁顺着他敞开的领口流进衣服里。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
“呃，啊！！！”
被冰冷粘稠的恶臭垃圾浇透的顾少衍，如同被按下了某个毁灭开关！
他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暴怒的嘶吼！
覆盖在他身上的厨余垃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点燃！瞬间蒸腾起大股大股粘稠如墨的幽冥黑气！
这黑气比他之前泄露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狂暴！充满了暴戾、毁灭和失控的疯狂！
“小心！”
“快退开！”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瞬间炸锅般向后逃散！
失控的幽冥黑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猛地扩散开来！距离最近的一个举着手机拍摄的年轻男人首当其冲！
嗤！
一缕黑气如同毒蛇般掠过他的手机！
那只最新款的手机屏幕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机壳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出白烟，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年轻男人惨叫一声，手机脱手掉落，他捂着手腕，那里接触黑气的皮肤瞬间变得乌黑肿胀，剧痛钻心！
“我的手！我的手！”他凄厉地哀嚎着倒下。
失控的黑气还在扩散！带着强烈的腐蚀和精神污染，如同死亡的阴影，扑向周围惊恐的人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凭空出现，挡在了失控的黑气与人群之间！
封屿！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深灰色西装，银边眼镜下的冷灰色瞳孔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他手中，紧握着那块边缘圆钝的暗银灰色金属片。
面对扑面而来的、狂暴的幽冥黑气，封屿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将手中的金属片，如同盾牌般，平平地向前一推！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秩序感的强大吸力，瞬间从金属片表面的木纹状沟壑中爆发！
如同黑洞降临！
那扩散肆虐的粘稠黑气，如同遇到了宇宙中的奇点，发出一阵无声的、充满了不甘的尖啸，疯狂地扭曲、挣扎，却根本无法抵抗！
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吸力强行拉扯、压缩，如同百川归海，源源不断地被吸入那块暗银灰色的金属薄片之中！
嗤嗤嗤！
金属片表面发出细微的、如同高温淬炼般的声响。
木纹状的沟壑深处，暗金色的流光急速流转，将被吸入的狂暴黑气强行分解、湮灭、转化为最原始的能量尘埃！
短短两三秒！
那足以造成大规模伤亡的失控污染，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顾少衍浑身挂满恶臭的厨余垃圾，跪在原地，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地抽搐着。
那只猩红的机械眼闪烁着混乱的光芒，瞳孔彻底涣散，口水混合着菜汤不断从嘴角流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
封屿缓缓收回金属片，低头看了一眼。
金属片表面依旧光洁，只是那些木纹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浑浊感。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冷硬的唇线抿得更紧。
他不再看地上那摊人形垃圾，目光转向苏渺，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
“有害垃圾，需专业处理。”
苏渺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了一眼地上浑身抽搐、目光呆滞、散发着冲天恶臭的顾少衍。
又看了看周围惊魂未定、对着封屿和她疯狂拍照的路人，最后目光落在封屿手中那块再次“回收”了污染的古旧金属片上。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意味的弧度：
“当然。”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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